在潭溪村的最北角落有一片柳樹成蔭地方,原本這裏是一片長滿葎草的荒涼之地,自從五年前村裏來了一位老乞丐後就開始變了樣


    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了一堆柳苗,五年光陰如同握沙未曾用勁卻流逝無蹤,淒涼荒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林子


    不僅如此,老乞丐還在潭溪旁蓋了個小木屋取名柳溪陋舍,之後便在此久居至今


    午時剛過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白小風沿著潭溪一路來到這裏


    離此地還有一段距離時他就聽到一陣砰嘣哢嚓的聲音,走近才發現原來是老頭在刨地


    老頭名叫寧伏恆,也不知道這名字是真的還是他隨口杜撰的反正白小風也從來沒叫過他全名,無所謂了


    五年前他剛來到潭溪村時衣衫襤褸發如枯草跟一個乞丐無異,村裏人視他如瘟魔驅之趕之,小孩子拿石頭砸他,就連村頭的狗都來扯他身上幾塊破布,落魄至極!


    或許是從小就體會到了人間冷暖亦或者是從老乞丐身上看到了自己年邁後的影子,白小風於心不忍偷偷遞給了老乞丐一碗水


    兩抹被世界遺棄的微光相互接引,誰都無法想象撬動這個世界平衡的那個支點在這一年這一刻悄然出現...


    “喂老頭吃飽了撐著了嗎?挖這麽深的一個坑幹嘛,埋自己啊?”


    寧老頭高舉著鋤頭正欲揮下,聽到熟悉的聲音他緩緩將頭抬起,很難想到這樣一個充滿幹勁的身影竟已是白發蒼蒼滿臉皺褶


    “你來啦”


    老頭和藹地迴了一句,而後又再次埋頭揮起了鋤頭,三兩下一個簸箕就被填滿了土塊


    這一簸箕的土塊少說也得有二三十斤,然而老頭僅僅隻是單手輕輕這麽一提一舉連簸箕帶土一塊拋出了深坑外,如此往複


    “你今天很反常啊,你到底怎麽了?”


    這老頭平時除了吃就是睡,偶爾閑得無聊就編幾個竹篾玩玩,像今天這樣一個勁的挖坑白小風從來沒見過


    老頭又挖了一簸箕土後終於將鋤頭放置一旁,整體看了一眼自己的傑作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不錯,大小剛合適”


    說罷寧老頭居然真的就俯身躺倒在坑裏,扭頭左右看了看,連連點頭


    看著老頭奇怪的行為,白小風不知道為何開始有點心緒不寧,這樣的感覺已經很久很久沒出現過了


    “老頭你...”


    “我要死了”


    寧老頭合上雙眸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腹部,臉上始終掛著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安詳愉逸


    氣氛在老頭說完那四個字之後開始變得靜默,整個世界隻剩下了蟬鳴跟柳樹沙沙作響的交織聲


    良久良久之後,白小風才恍然再次開口


    “我帶來了魚,家裏還有酒嗎,沒有我迴去拿”


    “還有幾瓶,應該還夠我們哥倆個小飲幾杯”


    寧老頭依舊緊閉著雙眼,他似乎很喜歡這種放空的感覺


    白小風欲言又止


    “那個...”


    支吾其詞半天沒憋出第三個字,寧老頭覺得奇怪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眯開了半隻眼睛


    “那個什麽?支支吾吾半天你倒是說啊”


    “那個你他娘的不會是想讓我給你燒魚吧死老頭,趕緊起來起鍋燒油了,麻溜的!”


    突如其來的一吼嚇得寧老頭渾身一哆嗦,趕緊從深坑裏爬了出來,嘴裏罵罵咧咧


    “你早這樣喊,我不是早就去做飯了嗎”


    嘴裏發著牢騷一把奪過白小風手裏的袋子,健步如飛奔向了廚房


    老舊的鐵片風扇吭哧吭哧發出宛若快要報廢的雜音,老舊的方桌油漬斑駁每一處都是歲月的痕跡


    熱氣騰騰的魚,油光鋥亮的青菜,簡單的幾碟小菜將寧靜的生活展現的淋漓盡致


    透過窗台,一老一少兩個哥倆有說有笑,一個手舞足蹈漫天比劃似乎在聊發當年金戈鐵馬,另一個下巴掛在十指手背靜靜地當一個聽客,沒有言語傾聽是這世上最好的陪伴


    時間在醉意闌珊中悄然離逝,夏蟬不知何時也已經打卡下了班


    桌上的盤子早已清空,幹淨的如同洗過


    一老一少靜靜地對坐著,空氣已經沉寂了許久,兩個人好像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


    最後還是老人敗下陣來


    “沒有什麽想說的嗎,可能以後就再沒機會咯”


    老人一開口一股酒氣迎麵撲來,他的聲音已經變得低沉且滄桑絲毫沒有中午那時候的半點樣子


    白小風不說話,寧老頭歎了聲氣繼續娓娓自語


    “哎,你呀你,十七歲正是人生最氣盛最精彩的年紀,瞧瞧你還不如我一個老頭子,多笑笑!去交點朋友!漫長人生一個人走很無聊的...”


    老頭子說了很多話,他平時也是個話癆但不像今天這樣


    “你...你..”


    白小風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但寧老頭知道他想說什麽,端起桌上已經見底的酒瓶狠狠嘬了一口,發出一聲暢快的呻吟


    “啊~真香,可惜不能再喝到了,我其實一周前就該去跟閻王爺報到了,隻是強行用真氣吊著苟活了幾天時間罷了”


    “哦”


    “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嘿嘿嘿,你小子真聰明,老頭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兄弟”


    “少廢話,有屁快放!”


    老頭搖搖晃晃從櫃子裏摸出一個破破爛爛的蛇皮袋,從蛇皮袋上崩掉的線頭跟老化程度來看它已經有一些歲月了


    寧老頭將蛇皮袋往桌上一放,慢慢從裏麵掏出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劍,從此劍劍柄的華麗程度可以推斷出這柄劍在它風光之時應該非同凡響


    除了鏽劍之外,寧老頭又掏出了一把幾乎隻剩劍柄的另一截劍,此劍通體血紅因為隻剩一小截看不出所以然來


    兩柄劍,姑且稱其為兩柄劍吧


    老頭看著手中的兩柄劍飽含深情,從他流轉的眼眸中可以看出應該是這兩柄劍勾起了他塵封在心中的迴憶


    過了一會兒,他將兩柄劍輕輕推到白小風麵前


    “她們就拜托你了”


    “這是?”


    “青鋒銀刃白虎劍,浴火重生麒麟尺”


    白小風拿起鏽劍,隻是手指輕觸其身那一刹那他能感覺到這柄劍似乎在震顫,那種微妙的感覺一閃即逝


    而後他又拿起那截赤紅的斷劍


    “這是...”


    “你以後會知道的”


    “哦”


    將兩柄劍托付給白小風後,寧老頭伸手入懷取出一張泛黃的信箋,拿在手裏思緒一二他又將自己拇指上的一個灰質扳指取下一並遞給了白小風


    對於這個灰扳指白小風早就覬覦好幾年了,自從跟寧老頭混熟了之後他三番五次想方設法想要騙取這個扳指,可老頭死活不給,今天終於如願以償卻開心不起來


    “這封信是給...”


    白小風抬起頭,話還未落盡就發現一息之前還紅光滿麵的老頭此刻突然變得暮氣沉沉


    他以為自己心裏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某個時刻越發迫近的時候依然讓人感覺窒息


    “嗬嗬,你現在這個樣子倒是挺符合你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說吧這封信怎麽說?”


    “小風,當我遇到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一定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很高興茫茫人海之中與你相遇,你其實是個很善良的孩子,我覺得你應該...”


    “別嘰嘰歪歪,說重點”


    寧老頭傻嗬嗬笑了笑


    “如果有一天你到了天都城,拜托你將這封信交給一位名叫柳雲汐的女人,麻煩你再幫我帶一句話,就說我寧伏恆從未後悔過”


    “就這樣?”


    “就這樣”


    “其他沒有什麽要交代了嗎?”


    寧老頭仰頭望了一眼窗外,而後搖搖頭


    “我還想再喝兩杯...”


    老頭眼中的光芒越發黯淡,白小風深吸一口氣起身往屋外走去


    “我迴家給你拿”


    他說完起身走了兩步,寧老頭突然再次開口不過短暫愣了一下又緩緩將嘴閉上


    “有話直說,以咱們哥倆的關係不至於這麽難開口吧?”


    “也沒啥事,就是以後你如果有餘力還希望你幫托一下寧家,我欠他的”


    “嗯,我知道了!”


    說罷抬腳繼續向外走去,這時寧老頭聲音再起,而且語氣中帶著明顯的疑惑


    “我都沒說清楚哪個寧家你就知道了?”


    白小風白眼外翻


    “寧老頭我白小風隻是不愛說話不是傻子,能施展白虎流星劍除了寅君城的寧家還能有誰,平時讓你多刷刷手機看看新聞再不濟看個電視也行,你還是一如既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都慶和182年了大哥,你還活在五十年前呐?”


    被白小風狠狠嘲諷了一番,寧老頭竟然還有點羞澀了,臉紅的不像話也不知道是真羞愧還是酒勁返湧


    “哈哈哈,哎呀好啦好啦我以後一定努力學習使用手機!”


    白小風聽罷撇了撇嘴


    “還以後...”


    見老頭子再沒要說什麽,白小風這迴便真的一步邁向黑夜,等他提著兩壇燒酒迴來時,木屋裏早已沒了老頭子身影


    白小風雙眸空洞努著嘴,沒有多說什麽轉身出了屋外徑直向柳樹下的深坑走去


    果然此時寧老頭已經靜靜地躺在那,嘴角跟之前一樣永遠向上


    “傻*老頭,睡覺又不蓋被子!”


    “這兩壇酒我放你床頭了啊,路上記得喝,老子辛辛苦苦釀的,敢浪費逢年過節休想老子給你寄錢!”


    “哎...”


    該說的話都說了,白小風輕聲歎了聲氣


    抬腳奮力一踏墓穴兩側的土堆淩空騰起,雙手再一揮土堆如落雨綿綿落下


    墓穴眨眼間就被填滿


    做完這一切,月色撥開雲霧再次洋洋灑下


    一人一影獨自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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