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就這個意思。”岑姨語速極快,帶著不容商量的語氣。


    “那你這可就為難我了,”李校長臉一繃,道:“本來你家岑春紅就不該念2年級,她那歲數,應該念4年級了,但她跟不上4年級的課,我給安排到2年級,我對你家不錯吧?”


    “再一個,你也是當媽的,你何必和個小孩過不去?”


    “我不管。”岑姨趴在地上,“我閨女得念書,黃道長不是有錢麽?送薑龍去長寧念唄?去bj念都行,那bj不是要奧運會了麽?我沒說不讓她念書吧?哪兒不能念?非追著我家春紅幹啥?”


    他們3個大人,在教室門口爭辯。


    我記得剛認識岑姨的時候,她很有骨氣很善良,她還告訴我,雖然我媽媽不在我身邊,她也不能騙我錢。


    如果那天他們不知道,我陽魂在岑春紅身上,也許再見還會客氣的聊幾句?


    可是現在。


    聽她的意思是,有她女兒在的地方,我必須離遠點。


    其實啊,人的幸福有時候和錢掛鉤,有的時候和錢不掛鉤,有父母在,誰不幸福?


    我想我爸媽了,要是他們在,今天能幹翻天。


    “岑家的,你別過分啊,”李校長那一嘴混合方言,“我和你客客氣氣的,你也得和我客客氣氣的,對不對?你說那些話沒道理,九年義務教育,誰敢把孩子攆迴家?我沒那個資格,你也沒有,鎮長來了都沒那權力!”


    不過,李校長這話根本沒用,岑姨抬臉諷刺道:“你們是真勢利眼,不就是黃道長有錢麽?”


    “嘿?岑家的,你是真不講道理啊!”


    李校長沒招了,氣的腦門子上冒汗。


    岑姨推了岑春紅一把,言辭犀利:“春紅,進屋念書去,媽就在這守著你,我看誰敢不讓我閨女念書?你好好念書。”


    岑春紅哭哭啼啼迴到教室裏,在她座位重新坐下,抹著淚抽抽噎噎。


    我也在掉眼淚,長這麽大,就沒受過這些。


    岑姨在教室外麵趴著,眼睛就死死盯著我,突然又:“咳呸!小死孩牙子,你再敢跟著我閨女?還沒天理了?”


    對啊,還沒天理了?


    天理呢?


    她那吐口水,就像在罵鬼。


    李校長拿岑姨沒招,隻要彎下腰想把她‘挪走’,這岑姨就喊:“你別碰我?挺大個老爺們兒你不要臉?”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李校長氣夠嗆。


    這會兒打鈴下課了,李校長叫我和他走。


    “薑龍啊,你這也別哭了,遇見不講道理的,誰都沒招,老師給你買根冰棍兒?”李校長笑嗬嗬的。


    他四十多歲,那一嘴方言令人很親切。


    可我掉眼淚收不住,我哭沒聲。


    不一會,李校長買完冰棍兒,見我不吃,就帶著我去他辦公室。


    拿著電話打給老黃,老黃把事情聽完,讓我接電話。


    “老黃。”我鼻音濃濃的。


    心裏這個委屈啊,就差嚎啕大哭了,心裏喊著:老黃,你徒徒受委屈了,嗚嗚嗚,你也來抱抱,你也來罵他們呀!


    “我徒受委屈了,為師去接你迴來?實際上你大師兄的學識教你綽綽有餘。”老黃聲音很溫和,“我徒不哭,今日之事,為師早就有所預斷。”


    他早就知道,我上學不會順利?


    我沒陽魂,拿不住錢,一輩子和時運有關係的事兒,我都會坎坎坷坷的。


    電話裏,老黃和我說:“讓你去上學的另一層,為師是想,你多少要接觸世事,人情冷暖你要有所體會,否則長大了不懂大道。”


    聽我一直沒說話,老黃問:“薑龍,師父去接你迴來?”


    “我不要,”我倔強著,憑啥岑春紅能上學,我就不能?


    本來我就沒有陽魂了,我陽魂成她的了,我還要‘避嫌’?躲著她?


    連學都不能上?


    我不服!


    “我徒隨我,”老黃笑了笑,“晚上放學早點迴來,你讓李校長接電話。”


    我就把電話遞給了李校長,李校長那身體站的叫一個筆直,像接通了教育局長的電話姿態,“黃道長,您講。”


    電話裏的聲我還是能聽見,聽老黃冷聲道:“這事你不會辦?岑家的還在教室門外?”


    “黃道長,那娘們兒,哦不,岑家的啊,我咋說都說不通,她不講道理。”李校長撓著腦袋,“您老人家是沒見她呀!哎呀……”


    “你不會報警?”老黃聲音冷嗖嗖的。


    “好,我報警。”李校長眼睛一亮,點頭,“我早咋沒想到?咱就這麽辦,黃道長,您等瞧好~”


    “再一個,”老黃沒有掛電話的意思,語氣淡然:“我叫你別特殊照顧薑龍,這一點你要照辦。”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前鑒不遠,覆車繼軌。”


    “你要一視同仁。”


    “是是是……”李校長抹著汗。


    掛斷電話,李校長叨咕著:“這老頭多護犢子自個兒心裏沒數啊?我不特殊照顧,我敢麽?”


    過了一陣,岑姨就被幾個警察叔叔帶走了,說她:擾亂公共秩序。


    岑姨臨走的時候,眼神兒陰陰森森,死死的盯著我。


    生命,讓人爭爭搶搶。


    岑姨被帶走後,岑春紅就哭了一個上午,哭的她自己暈暈乎乎的。


    金彩老師給我安排了一個‘工作’,這個禮拜每天每節課下課擦黑板,晚上放學要掃地。


    我是光榮的‘值日生’。


    之後上午的課,我往死裏認真聽,我想啊,我上個學這麽不容易,我能坐在這教室裏都不容易,我不得好好上學?


    我可真不是以前的薑龍了。


    估計我爸媽知道我如今的狀態,得喜極而泣。


    但我其實依然不知道,學習的意義是什麽?隻是賭一口氣。


    中午放學,岑春紅就抽抽噎噎的,一股腦第一個從班裏衝出去,那毛頭毛腦的,用我媽土話來講就是:鑽頭不顧腚的。


    我第一天上學,午飯是白舅給解決的,他接我放學,“孩兒,早上長江道長和我說了,以後中午你都在舅家吃。”


    我和白舅離開學校的時候,學校外麵有幾個社會小青年在門口抽煙,一個個殺馬特早期造型,那腦瓜子好像半個月沒洗過。


    我沒細看,仰頭看白舅,“舅,我大師兄給你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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