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柳山莊工作了這麽長時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歐陽炎實實在在地提及他自己的事情。原來歐陽炎隻是他的化名,他是本市著名的實業家族北堂家的一員——如此一來,他的朋友圈構成和貌似沒什麽賺錢的工作,卻坐擁大宅、生活得衣食無憂的秘密終於真相大白了。


    “呃,難怪你會在喬鬆那個貴公子美男排行榜上。”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我突然聽到老板的身世之秘,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喬家公子的信息網,可不是鬧著玩的東西。”歐陽炎(也就是北堂龍)正色道。對他的稱唿,我一下子改不過來;反正我都叫他老板,不會直唿其名,對日常的口頭交流不會產生什麽影響。


    “你這樣說,就是承認你堂弟(根據稱唿感覺歐陽炎比較年長)北堂玄比你長得好看啊?”


    “不管我承不承認,阿玄都是家族公認、我們這輩人中長相最好的。”歐陽炎的語氣出乎意料地沒什麽嫉妒的成分,反而很欣賞他的樣子。“他現在在市警察局擔任痕檢科的科長一職;跟法檢科的科長褚雲並稱為‘黑白雙煞’!”


    “不會吧?褚雲也是榜上有名的美男呢——他們的性格是有多不討喜啊,居然被起了這種外號?”


    “這個外號是從姓名來的啦——你想想看:雲是什麽顏色的?”


    “白色啊。”我漫不經心地迴答這個看似很白癡的問題,忽而靈機一動。“對了,‘玄’是黑色的!‘黑白雙煞’是這個意思啊!”


    “正是如此。”


    “‘雙煞’不太好聽吧?既然都是能人,叫‘雙驕’也可以啊。”


    “可能是因為他們都從事罪惡克星的工作,又不苟言笑的關係吧。”


    “除了雲之外,雪也是白色的——西門沁雪是不是也選了北堂玄作為聯姻的對象啊?”我乘勢詢問。


    “她似乎是有這種想法。”歐陽炎點點頭。“但這種事要兩廂情願才行,阿玄的意願似乎不太高——他從德國留學迴來不久,正在積極地忙自己的事業。”


    “他和南宮淩一樣,也對家族事業不感興趣——按我爸媽這樣的家長們的說法,就是不務正業;其實人家專業技術精湛,事業開展得紅紅火火。”想到自己曲折的就業經曆,我羨慕地說道:“最重要的是:他們有強大的家庭後盾在,自己的事業實在做不下去了,還可以迴家繼承財產。”


    “我們北堂家和南宮家都用家族財產設立了信托基金,子孫後代不能拿到遺產本金,但成年後可以按時從基金拿到一定數額的金錢。”歐陽炎解釋道:“拿到錢之後的發展就要各憑本事了——有自己奮鬥成百萬富翁的;也有把錢財全部揮霍掉、一貧如洗的。家族後代隻有在兩種情況下才可以申請到基金額外資助:一是作為留學等高等教育經費;二是個人負擔不起的醫療費用。”


    “哇,你們的家族基金還是很人性化的嘛,在社會保險、醫療保險還有各種商業保險之外又加了一層保險;你們真是名副其實的一出生就進了保險箱的人。”


    “雖然安全感對人來說很重要,但什麽都被安排得妥妥當當的人生過起來未免有些無趣。特別是那些天生愛冒險的人,總想嚐試一下不按牌理出牌。”歐陽炎帶著幾分自豪地說道:“我和阿玄兄弟倆都屬於這種人,家人對我們的選擇總是抱有幾分懷疑;但好在北堂家的家長比較開明,從不幹涉我們的事情。”


    “在他們眼中,北堂和西門家的聯姻並不是壞事,甚至敦促阿玄和西門沁雪見麵。跟毫不積極的阿玄比起來,沁雪一開始可以說是相當投入經營這段關係;但是,最近她卻一反常態,開始迴避起家長們安排的聚會來。”


    “是不是她感覺跟北堂玄發展無望,打算放棄聯姻了?”我猜測道。“畢竟她是個名門大家出身的美女,在南宮淩、北堂玄麵前接連受挫,很傷自尊的呀。”


    “我也曾有過這種想法。在家族長輩的催促之下,還親自去向西門沁雪問過此事。”歐陽炎無奈地說。“結果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隻說事情的發展跟北堂玄無關。她堅決不肯說出實情,我也隻能照實複命——直到昨天晚上,她終於傳信息給我吐露了一點真相。”


    說著,歐陽炎劃了劃手機,調出一張相片來給我看,上麵照的是張白紙,紙上用很漂亮的鋼筆楷書寫著一首詞: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迴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這是蘇軾的詞吧?”雖然很小的文盲時期被父母逼著背過《唐詩三百首》,但自從識字之後,那些背過的唐詩就自動返迴了唐朝;這一切導致我的文學素養非常有限,詩詞賞析的能力也一般,隻好勉強擠出一句:“感覺這首詞寫得挺好的,意境很深遠——有什麽問題嗎?”


    “詞本身當然不會有問題。但導致西門家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的比擬殺人事件就是借著唐詩宋詞,暗示了每一個人出事的情形。”歐陽炎深深歎了一口氣:“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西門沁雪又收到這種預示死亡的詩詞,她能不害怕嗎?”


    聽到歐陽炎的解釋,我硬著頭皮仔細看了看那首詞。“我剛查了一下,這首蘇軾的《卜算子》描寫了一種孤寂的感覺,什麽‘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西門家的後代就剩下沁雪一個人;還有‘揀盡寒枝不肯棲’,也很像她為了尋找適合的聯姻對象,挑挑揀揀的處境。”


    “西門家的比擬殺人事件就是如此,‘紅煙翠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定’,‘不在梅邊在柳邊’、‘一別西風又一年’,這些都很符合當事人的情況。所以西門沁雪收到這樣一首詞,嚇得魂飛魄散也是正常的。”歐陽炎解釋道:“隻不過,那起案件的幕後主使人的身份已經暴露了——這次的詩詞所用的紙張和字體雖然跟上述案件很相似,但可以肯定不是同一個人所為。”


    “那這次的事件是模仿犯的所為了?”我隱約記得推理小說中提過這一概念——這類犯人通常是出於粉絲心理,也有少部分為了逃脫罪責,模仿有名的罪犯的做法,把自己犯的案子偽裝成這些名案的樣子。


    “大部分模仿犯隻是照貓畫虎,狗尾續貂之作很容易被人看穿。”歐陽炎拿迴自己的手機,“跟他們比起來,寄這首詞給西門沁雪的人還算是了解西門家禍事的情況:雖然這案件在社會上傳得沸沸揚揚,但知道具體內情的人卻寥寥可數。大眾看待比擬殺人事件一般也就是出於獵奇的心理,不會去深究其中的內涵;你剛才的分析頗有道理,蘇軾的這首《卜算子》形容眼下孤立無援、四處尋找可堪依靠之人的沁雪很適合。這個模仿犯行事的動機雖然不是很明確,但能完成這件事的人很有限;我們大可以據此仔細推敲一番,揭穿他的真麵目。”


    “首先是當事者西門家族的好友南宮世家,後者的獨生子南宮淩全程參與和了解西門禍事的真相。南宮淩與大姐南宮鳳關係很好,從南宮鳳對西門家的態度來看,她很有可能也深知其中的內情。排行第二的南宮燕跟他們姐弟的關係稍微疏遠一些,但自從上次她自導自演的中毒事件之後,我發現此人的城府頗深,如果她想知道什麽消息,應該會想方設法達到目的的。所以,南宮家三姐弟都有可能知情並設計了新的事件。”


    “你不是說警察局丁局長家的兄妹倆也知道真相嗎?”我提醒道。


    “是這樣的,但他們一家人很正派,我不認為他們會這樣來恐嚇西門沁雪。”歐陽炎皺了皺眉頭:“我左思右想,都找不出丁氏兄妹要這麽做的動機——真相難以隱藏;而不存在的事情,也是不會憑空出現的。”


    “既然你相信他們,我也相信你的判斷力。”我點點頭:“話說到這個份上,你們北堂家又怎麽樣呢?西門沁雪是在跟你堂弟北堂玄接觸之後才收到這帶有威脅性的詞句,要說事件跟他完全無關,肯定說不過去吧?”


    歐陽炎長歎一口氣,說道:“阿玄在警察局工作,本來就清楚案件的始末。如果他僅僅因為不願意與西門沁雪見麵甚至聯姻,就用與西門家案件相關的詩詞來引發她不好的聯想,從而讓其知難而退,這種做法也未免太惡毒了些。不管我對人性的看法有多陰暗,都不願意相信和我親如兄弟的阿玄會做這種事。”


    “那北堂家的其他人呢?比如北堂玄的雙胞胎兄弟北堂武——明明是一母同胞、還同年同月同時出生,北堂玄的相貌讓人稱羨,他的臉上就偏偏長一塊胎記。世人多半是看重容貌的,就算是父母也會更偏愛好看的孩子;從小到大,北堂玄肯定更討人喜歡、受人歡迎。相互比較最容易讓人心生嫉妒,再加上你這位同樣優秀的堂兄,北堂武有點心理扭曲也是正常的吧。”


    “雖然他也是我的堂弟,但我們不太合得來;有句俗話叫‘燈下黑’,阿武的情況我還真說不好。”歐陽炎困惑地搔搔頭。“好在現在西門沁雪身上也沒發生什麽大事。也許正如她所說的:這件事跟阿玄和北堂家都沒有關係,隻要兩家聯姻的事就此作罷,各走各路,希望不會再有壞事發生。”


    歐陽炎老板邊說邊唉聲歎氣地掏出了他心愛的算卦龜甲,放入幾枚銅錢後就心事重重地搖晃了起來,一看就是在卜算這件怪事的發展走向。我想:他肯定認為跟其他人比起來,北堂家人的嫌疑大多了,所以不想順著我的推測思考下去。那個寄詩詞的嫌疑人選擇蘇軾的《卜算子》,感覺也是在影射這個酷愛龜甲算卦的北堂家長子嫡孫。此時此刻,各有想法的我們兩人都沒有料到這件與西門家有關的、在外人看來無足輕重的小事,會演變成另一樁一發不可收拾的事件。老人們常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像歐陽炎這樣先算算前程,做好充分的應對準備,看來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X怪奇事務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原茵yin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原茵yin並收藏X怪奇事務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