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衣食無憂的都市人們所承受的“痛苦”,無外乎於三種情感的缺失,那就是尊重,諒解和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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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家西式快餐店就在那棟外企大樓的底層,言先生在“救”下跳樓的彼得,“撿”到路邊的林晴後,便直接拿出了放在車(注:借來用顛顛車3號)裏的西裝,轉身從短打的“禦宅族”打扮,變身成了頗有點派頭的成功人士,然後帶著林晴進到大樓內吃飯。


    其實林晴隻能算是意外的收獲,就像是一張彩票,你可能會刮出個百萬大獎,同樣也可能是“謝謝您”。撿到彩票後去參加一次開獎倒也無妨,不過之前得先把“正餐”給好好地吃進肚子裏。


    今天的正餐叫做潘彼得,是一道價值“二十年”的豐盛大餐。


    要吃下這頓大餐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言先生得同時對付潘彼得全部缺失的三種情感——話說混到這樣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地步,這個潘彼得也算是怪不容易的了。


    而眼前這個正為哭鬧的嬰兒而頭疼不已的男人,正是這頓餐點的“開胃菜”,潘彼得的頂頭上司,一個叫andy的部門總管。


    真是的,都是中國人,稱唿起別人來都不叫中文名字,什麽ndy啊,alie啊,ale啊地叫得不亦樂乎,這要是在外國人麵前這樣也就算了,別人也好記。不過大部分時候這些高級白領似乎也懶於用別人的中文名打招唿。言先生其實很不明白,父母用方塊字給咱取的名字,有這麽難記,或是丟份麽?


    雖然不喜歡,不過為了和這樣的精英們建立聯係,言先生也為自己準備了一個新身份,一個有英文名的新身份。


    安迪不喜歡照顧孩子,非常不喜歡。


    他可以和客戶巧舌如簧,可以讓下屬對他恭敬有加,可以讓上司視自己為心腹幹將,但他也和所有的男人一樣,對於三個人永遠都沒有辦法:妻子,母親還有這個哭鬧不停的孩子。


    本來,安迪對於上天賜給他的這個寶貝是多麽得感激,對孩子是多麽的溺愛。但這種愛隻經過了三個月,就已經煙消雲散得差不多了。


    他似乎永遠都不會滿足,一會兒肚子餓,一會兒要換尿布,一會兒要人洪,一會兒又會嫌你煩,而且最討厭的是,他隻會用一種聲音——哭聲來表示他所有的不滿與欲求。


    作為一個全靠自己爬上部門主管位置的“實幹派”,安迪當然也沒少熬夜趕工,但像現在這樣,整整三個月睡不上一頓好覺的日子,卻還是讓安迪的精神有如繃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即使他如此不耐煩,如此憤怒,但他的兒子還是那樣哭鬧著,永無止盡地哭鬧著。有那麽一瞬間,安迪甚至想伸出手捂住孩子的嘴,換來片刻的安寧。


    就在安迪如此焦躁的時刻,一隻手忽然按上了他的肩膀,一個陌生的聲音渾厚而又溫暖地傳進了他的耳際:“孩子不是這麽哄的。”


    安迪側過頭看著來人,這個一身西裝,看來比自己還高大一頭的男子,蹲身到了他兒子的嬰兒車旁,左手輕點著嬰兒的額頭,接著順著鼻梁輕撫而下;同時,他的右手抓起了嬰兒的小手,在他的手臂上來迴輕揉。沒一會兒,孩子的哭鬧聲便開始變小,不過一分鍾,小寶寶居然便徹底安靜了下來,張大了眼睛,傻傻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


    “實在太感謝你了!”安迪由衷地感歎道:“你是用了什麽魔法讓我的這個小祖宗乖乖聽話的?喂他吃的他也不吃,尿布又沒濕,我快頭疼死了!”


    陌生人淡淡一笑道:“寶寶哭不一定是因為生理需求,你不是母親,不了解這個也不是你的錯。”陌生人說著抬起了嬰兒的小手臂,指著上麵的一個紅點道:“你的寶寶隻是因為人太多了而感到害怕,再加上可能被嬰兒車上的某個小突起給刺痛,所以才會發出那麽尖銳的叫聲。下次他再這樣,你隻要有節奏地撫摸他,然後找到被刺痛的地方,揉一揉,他就不會這麽吵鬧了!”


    “太感謝你了!同時我也要為我的孩子打擾到你吃飯表示歉意,”安迪整了整衣袖,伸出右手道:“我姓許,你可以叫我andy,是在這裏的22樓ac公司工作的,很高興認識你,不介意的快餐店的菜式簡陋的話,就讓我請先生吃飯作為迴報吧!”


    “這倒不必了,沒看見我那邊也有個小祖宗麽?”言先生一邊和安迪握手,一邊指了指那邊的林晴:“我隻是順便幫一個忙而已,不必這麽客氣。”


    安迪看著林晴那邊狼狽的“殘局”,和陌生人頓生同病相憐之感。隻可惜這位朋友似乎很忙,隻一照麵,好像便急著去做什麽事一樣準備離去。


    突然,安迪看到陌生人的身體一振,接著他迴過頭看著安迪,問道:“你說你是在那家ac工作?那你一定認識這個人吧?”


    陌生人說著,似乎一下子想不起他要問的人的名字,他在周身上下的口袋裏翻找了半天,這才找到一張名片,遞給了安迪:“您認識這個叫潘彼得的人麽?”


    潘彼得?這不就是今早因為辦事不利得罪了一個客戶,剛被他怒斥過的peter麽?說來罵完他他人就不見了,也不知去了哪兒。安迪立刻多了一個心眼兒,故作思忖狀道:“銷售部……銷售部我不是很熟,可能要問一問hr。對了,您是?”


    陌生人“哦”了一聲,拍了拍腦袋苦笑道:“你看我這人,我都沒有介紹過自己,這是我的名片。”陌生人有些狼狽地遞上了自己的名片道:“我姓張,叫張學庚,你也叫可以叫我jn。”


    心理……醫生?peer找心理醫生來做什麽?看著名片,安迪感到事情愈加得奇怪了。


    “既然您不是很清楚,那我還是上樓去一趟吧!”“張醫生”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咱們做醫生的,總得對病人負責你說不是?”說完他就準備離開。


    “先別急,這會兒銷售部的正在午休,在兩點半之前估計都不會有人在了。”安迪急忙留住“張醫生”道:“我雖然不認識這個peter,不過我和他們的anager倒是還有些交情,你可以和我說說,你的病人是怎麽一個情況?”


    “哦?你認識他們的經理啊?”“張醫生”頗為“驚訝”道:“那正好,我也需要了解一下他的工作環境。”


    於是乎,張醫生和安迪就這樣坐到了一起,一聊就是一個小時。


    除了三餐溫飽,衣食住行之外,現代人最重視的是什麽?


    是與父母子女之間的溫暖親情,還是與愛人之間互相依偎的愛戀?


    都不是。現代人最重視的,反而是那些同學同事,領導下屬,狐朋狗友,甚至是隻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對自己的看法。有時候,一個陌生人對自己的認可,鼓勵或尊敬,遠比家人或愛人的千言萬語來得有效。


    這就是現代都市人第一類的感情缺失:尊重。


    潘彼得是一個內向的人,不善交際,隻知道埋頭做事,但天資所限,即使是一心做事,他還是會犯錯,而且因為他的孤僻,人們往往隻會看見他的錯誤,不會看見他的功績。


    得不到尊重,人就會變得更加不合群,越不合群,就越得不到認可——尤其是像潘彼得這樣並非才華橫溢的凡人,找不到屬於自己的群體,就得不到來自於任何人的認可與尊重。


    那麽,言先生要如何來扭轉這一切呢?


    答案是,言先生也不能。讓一個凡人突然變成眾人敬重的對象,縱然是言先生也無此能力。


    不過言先生卻可以編一個故事,一個生動的故事,一個關於潘彼得如何不辭辛勞,如何千辛萬苦,但同時卻又因為不善交際而被同事排擠,以至於心情鬱鬱難舒,最後隻好找上了“張醫生”。


    這些話其實八成都是真的,不過經過言先生的語言修飾之後,這個故事聽來就變得非常之催人淚下,他對於潘彼得的心理描述更是讓安迪聽得心潮澎湃,就差哭著說“自己當初真不該那麽對他”了。


    當然這隻是鋪墊,最後言先生還給安迪來了些語重心長的“猛藥”:“哎,根據這些天來我對他的治療,他已經不能再受什麽刺激了。現在他的負荷就是在崩潰的邊緣,誰要是上去點那麽一下,他恐怕就真會做出什麽傻事來了。我也就是為了這個,想來和他的領導還有同事見上一見。”


    人就是這麽奇怪,有的時候你把事情的次序這麽一反,就會產生完全不同的效果:如果今早潘彼得真的跳下樓摔死了,那也就是摔死了,他的那些同事朋友可能會哭出幾滴眼淚,時過境遷後說不定還會嘲笑兩句“瞧那傻子”;但現在彼得沒死成,言先生再這麽和安迪一說,如果哪天彼得再去尋死覓活,這安迪估計就得背上相當於“就是我多罵了那麽一句害死了他”這麽大的心理包袱。


    等到這安迪迴到辦公室,和同仁們來一次推心置腹的談話,言先生估計所有人對於彼得的認識,就會完全被“同情”給湮沒了。


    言先生敢肯定,以後有事兒沒事兒這些同事們就會給彼得帶點小吃,再出去聚餐或是唱也不會刻意將他落在一邊了。


    ——其實“同情”在很多方麵起到的效果,和尊敬也差不了多少。當潘彼得迴到辦公室,看到大家對他的“款款情意”,自然是感動得一塌糊塗,哪兒還有空去分辨到底是因為尊敬,還是因為同情,甚至還有些小小的負罪感?


    言先生一向是以顧客的感受為出發點的,隻要效果一樣,本質上稍有偏離,言先生也是不會介意的。


    在一個多小時的談話後,言先生還很善意地給他留下了幾個幼兒看護的電話,然後還給他出了幾個挽迴老婆的主意——如果不是把老婆氣得迴了娘家,一大老爺們何至於上班還帶著孩子如此淒慘?這話一出,安迪更是對言先生的“張醫生”身份深信不疑,連連點頭答應說自己會和“銷售部管事的”聯絡打點好,也省得言先生再跑這一趟。


    送走了安迪(原本一直說是言先生要走,結果走到最後,安迪都迴去上班了,言先生還是沒走成)之後,言先生立刻扒下了身上這件讓他很不舒服的西裝,坐迴了原來的座位。


    在旁邊傻等了一個多小時的林晴也不說話,隻是看著言先生,眼中帶著六分無奈和四分哀怨。


    這小子如果是個女孩,說不定我還真會犯薑華的錯誤。言先生定了定神,笑著問道:“如何?”


    林晴由衷地苦笑道:“厲害!你根本不需要什麽言咒,你這張嘴就能把死的說成活的了!”


    言先生歪了歪頭,伸了個懶腰道:“好吧,那我們走吧!”


    林晴一愣:“走?走去哪兒?”


    “去你家看上一看,如果真的有東西被你從死的給說成活的了,那我就幫你把他們再說死迴去!”言先生說著站起身便往門外走去。


    這個言先生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林晴歎了口氣,隻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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