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1年8月21號上午
“那，我送你進去吧。”
個子長了，腦子沒長，不會說話。她瞧著林子軒寵溺的笑，不自覺地不敢說話了。
一怕說錯，二怕說對，三怕說。
攬在臂彎的風衣有點重，秦嘉嶽把它紮腰上，陪林子軒多走幾步，送他進酒店。
“好了，就送到這吧。”
前麵的酒店大廳富麗堂皇，看著就知有多明快，不適合她再往前走了。
“好。那軒軒跟他們好好聚，誰欺負你了，你就找正哥。我下午4:30去接茜兒，保證準時迴家吃飯。”
“好。你工作努力，兇一點，別被人看扁了。”
精心修出的霸氣女王妝麵，單靠笑容可無法撐起。
“嗯嗯。”
其實，我隻看著我真心喜歡的人才萌化：隻在軒軒麵前可可愛愛哦。都不給其他人看的，哼！
迴到停車位，秦嘉嶽心底餘興未散，把風衣收進後備小車箱，上車，發動車子，背著暖心的朝陽悠悠上路。眼前大道寬，車流還少，車子們還在睡。清心的徐風叫人萬般留念。
跑著跑著，不知不覺，她就到達目的地了。映入眼簾的是一棟棟每天都饑渴異常的老商業大廈。自她駛入電科城起，環繞周身的便是高樓窄道化身的妖魔鬼怪，綠化在樓縫街角逢水而生，希望時不時在人生拐角處凸現，當然也有可能轉個彎就碰上了絕望。
高科技與原生態同台競爭，綻放智慧時代精彩本色。
“嘉嶽！嘉嶽！你又遲到了！15分35秒，你又遲到了！遲到了！”
“啊——！來啦，來啦，別催了！再催我就要投胎了！”
那個背生雙翼的虛擬精靈——“傑老板”就是這座電科城的名義管理人。
它的整體形象是個十三四歲少年的模樣。臉部曲線柔和，更突出他討人寵愛的特點。此時，它圍繞才步入城門的秦嘉嶽上下飛舞，時而遁入地底，時而半空躍動，好不快活。
“電科城內禁止機動車行駛，請下車推行~”
“電科城內禁止妖孽出沒，請換臉~”
“電科城內禁止……”
腦子像住進了一隻蒼蠅，在發顫。“嗡”個不停地，錄音帶紮得它生疼發漲。
傑老板枕著空氣翻出一本小冊子有模有樣地翻兩翻，從中拉出長長一卷數據來，連掃描都不用，直奔她眼前道：“尚傑電科0號，傑傑，正您規劃最優通勤路線，請根據箭頭指示操作，搭乘遇難救助車，按時上班。重複一遍，尚……”
傑老板，我不喜歡你的“遇難”！
終於還是推著那輛車上了救助拖板，秦嘉嶽依舊沒能逃脫被“傑老板”信息轟炸的命運。
霸氣女王妝也似乎畫了個寂寞——還沒到公司就被逼著在停車場卸妝了。
同在一列地鐵的打工人對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卻不敢多說，生怕傑老板一個不高興張口就來，一個個的黑曆史全給曝光。
整個電科城的老員工都曉得“傑老板”傑傑常纏著一個姑娘，都說那姑娘是被他看上了。可到底是怎麽看上的，為什麽就隻看上她。這麽多年來，誰也不清楚個中緣由。
地鐵一靠停，秦嘉嶽就跟在傑老板身後走出地鐵，不顧周圍各色眼神，疾步衝向站台出口。風衣被高高揚起一個弧度，披在身後。
瞧著像是大英雄。
而實際上，她耍帥一把後就實在地脫了下來：這天氣是真熱。
地鐵站裏的冷氣開了跟沒開似的，人又多，還擠，唉……
接近出口，她卻一改喪氣模樣，如往常慢下腳步，穩住唿吸，邁大步子往外走，自帶一派正氣。
飄在她前頭的傑老板似乎也知覺她切換狀態了，掐準時間點迴身捕捉她神情動態。秦嘉嶽早習慣它的視線，絲毫不覺別扭。
反而，她自信朝他仰起一抹笑：大家都猜你喜歡我，如果你喜歡我，那我就朝你笑一個。
如果你也喜歡我，你也可以朝我笑一個。
“真該讓“念”看看。可惜它不能離主機太遠。”每當要走向那個老地方，她都要換個模樣才來，傑老板似乎也得跟著她一起作出改變。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她的倔強，話少了很多。
幹淨的臉，堅定而自信的眼神。繁華世間，他的姑娘。唇角一抹淡笑許是他眼中最美的妝容。
是她寄存在電科城的臉麵。
電科城一直按擬定的規劃積極求生，新城區建在近市中心的地段，城內布局緊湊黏人；舊城區靠市邊境，大概算鄰近省份的交界地段。舊城區更大更穩，新城區更小更快，各有不同的作用。
走上寬敞的大路，再拐幾個彎，她鑽進一條小街，就看到一棟足有75層高387米的小矮子。這片兒是尚傑電科老城的源頭，都是老樓矮樓。可你也別瞧這群老家夥不景氣，它們撐口氣，一年熬一年，臃腫的身型也能叫人羨慕，風浪中走得穩一批，就不倒！
誰也不能說啥。
“老板，你好。”
“小念，早啊。”
秦嘉嶽才進門就收到“念”的親情問候。
前台的小姐姐日日穿著都不一樣，一看就是自個載了穿搭軟件，天天學著怎麽搭衣服。
“老板，您好。尚傑1號今日上班人員已全部簽到完成。”尚傑1號海海每天都活躍在崗位上，盡職盡責地守護尚傑1號的每一位人類工作者。一棟樓配一位虛擬智能物業助理，助理團隊由傑傑帶領。
這是尚傑電科老城區每年都能穩紮穩打搞發展的一個內因。
可惜的是，當年，這麽漂亮的大樓且不說買下來，單是租用就貴到離譜，除非被電科邀請入駐，一般的中小型企業還真不一定能享受電科的創業優惠。唉，資本的力量，好壞難辨，時好時壞。
秦嘉嶽注視電梯門上跳動的數字，等得有點久就會發呆。這也是她在電科僅剩的休閑時光了。
太久了，久得傑傑懷疑：這棟樓每一層都被人摁了電梯。憋屈啊，可當著海海的麵，他得裝出一副有頭銜之人的模樣，似乎這樣就能解釋他為何能力平平卻空降這老城當管理層。
“老板，我們今天是不是又虧了？”不適時地，“念”那小子又冒出個獅帽頭，小翹臀在牆後一扭一扭帶著身體也不安分地搖動。
秦嘉嶽下意識地點頭，可又立刻驚覺忙搖頭道：“沒有沒有，等我待會去工作了，今天的虧損就能補上。沒事呢，公司還在，你能繼續運行《念》。”
念小子貌似不太聰明，日複一日，幾乎一模一樣的兩三句話，也能將他打發走。
“它早晚有一天得停服，你明明知道，為什麽不告訴它？”
秦嘉嶽嫌棄地走入電梯摁“負3層”，對著空氣道：“能不能對自己的同類友善一點啊，傑老板？”
傑傑對此的迴應是：眉心一皺，手一揮，憑空拉出鋪滿整個電梯底板的賬單。
“如果你能把欠的這上百萬債還清，我或許能考慮對你和它友善一點。可事實是……”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傑總，我的錯我的錯，我待會閑下來就去找它聊聊。”
傑老板手一揮，所有的數據就在他們眼前散去。它自己也消失不見了。
見秦嘉嶽並未慌張，他平靜地來到一具靠牆的人型機器人身邊，拔走他的充電器，然後鑽進它空心的機身中試圖喚醒它。
可惜，他沒能成功。沒人能在地球喚醒一個死了三四年的家人，神也沒有把握。
更何況神還不一定存在。
“過來，修理它。人類不是很厲害嗎？能修好的吧。”
秦嘉嶽換上門口掛著的工裝，背一個工具箱，兩手還提一個工具箱。
除了傑傑，誰都不知道尚傑電科0號樓就是1號樓的地下第三層。
“當初把秘密告訴我，又幫我們填虧損，早計劃好了吧，留我一輩子給你幹活。”
秦嘉嶽把綁在工具箱兩耳的黑布帶解下，當作紮馬尾的發帶，又打開兩個箱子，把接下來要用的工具排好。
地下第三層有一個十分明亮的獨立供電係統，能保證一天24小時，隻要有人偷偷鑽進來就能叫那人刹那曝光在傑傑眼中。
傑老板看著她利落地卸下機器人的胳膊，冷眼道：“你應該慶幸我不能觸碰人類，否則幾年前你闖進來就再也出不去了。”
“是啊是啊。”
正拆得起勁呢，秦嘉嶽不經意間碰到它的核心動力源。那玩意還能用，它就抽搐了幾下，似乎要掙紮著站起來，兩眼的光亮明明滅滅，看著讓人難受。
“早死早超生，願來世你還是個機器人。”秦嘉嶽都拆三年了，業務熟練地暴力拆除深嵌在機體中的核心動力源，丟到一個不遠處的垃圾箱裏頭。
機器人每個拆下來的零部件都在這裏被分類裝箱。
“我問你，你想加入我們的隊伍嗎？”
傑傑隻能看著她拆卸自己的同類，什麽也不能做。若是碰上天災人禍的緊急關頭，他甚至不能是傑傑，而是一個人類領導傳話用的高級工具。
秦嘉嶽搖搖頭，歎氣道：“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你不是感知型機器人，不會覺醒什麽“自我”的。那些覺得自己與平常物業助理不一樣的優越感是因為設計者在一開始就決定了是由你來幫助他團結這個舊城區的管理者團隊而已。”
“不要總想著你們的權利和生活質量是被他人剝奪的。也有可能是你們主動出讓的呢。人類沒你想的那麽有心機。”
“我們還被你們一年比一年高的產量和薪酬給嚇到了呢。要不是已經做人了，我都想做機器人。”
“不用思考，有程序設定，還有具體工作要求。隻要按部就班地完成人派出的任務就可以獲得誇讚和報酬。多好。不用擔心，不用牽掛。能做啥就做啥，一生都明白。”
秦嘉嶽還以為傑老板會生氣呢，沒想到卻收獲了一聲讚同。
冰冷的機械在手上的知覺已經不令我那麽清晰了。看著這非常像人頭的機械腦袋，我也能眼不眨，心不顫地給它解體。
也許我手下的機器人曾是一位業務得體的服務員，或是一位替人類出生入死的特種工，還可能是待在人類身邊陪人玩笑的小可愛。
然而，一切在錘子和扳手麵前都是空的，我已經見過很多機器人的臨死掙紮了。
一切都是命，活該你們是機器人，被人類造出來的物質。如果你們能創造人類……
這會，就是傑老板拿著錘子和尖刀來切割我的脖子把我身上有價值的器官挑走，丟棄沒價值的。
“嘶～好結實。這擰得……”
機油的氣味讓本就擁擠不堪的亡靈更加焦躁，工裝被管子裏抽來的涼風吹動。夏末的悶熱在地下室少了很多，可不適時宜的陰涼倒叫秦嘉嶽汗毛悚然。
搖搖頭，她打個冷顫問道：“這些沒用的丟老地方嗎。”
“嗯。”
差不多了。
“你可以去吃個午飯再迴來。”
傑老板打算偶爾體恤一迴他的下屬，給秦嘉嶽叫個豐盛的外賣。
“嗯，不用不用。”
“我把裏麵那幾具新運來的拆了就下班。今晚我約了家人吃飯。要早點下班。”
汗水浸濕手套裏層，嬌嫩的肌膚與布料相貼合，工裝磨搓後背，有些刺痛。
今晚迴家又得上藥。唉……
“老板？老板？”
念小子又來了？
傑老板看向牆角那個火紅紅的獅帽頭，嫌棄道：“你包袱找你來了。”
真懷疑當初那位設計者是不是故意按著毒舌總裁的人設來做傑傑的。
秦嘉嶽暗暗吐槽，又默默慶幸：也不能算太糟，它暴躁的同時又有高標準要求——不讓自己的轄區出現破產的公司。也幸好它兇殘，不然念小子就得停服了。
“那，我送你進去吧。”
個子長了，腦子沒長，不會說話。她瞧著林子軒寵溺的笑，不自覺地不敢說話了。
一怕說錯，二怕說對，三怕說。
攬在臂彎的風衣有點重，秦嘉嶽把它紮腰上，陪林子軒多走幾步，送他進酒店。
“好了，就送到這吧。”
前麵的酒店大廳富麗堂皇，看著就知有多明快，不適合她再往前走了。
“好。那軒軒跟他們好好聚，誰欺負你了，你就找正哥。我下午4:30去接茜兒，保證準時迴家吃飯。”
“好。你工作努力，兇一點，別被人看扁了。”
精心修出的霸氣女王妝麵，單靠笑容可無法撐起。
“嗯嗯。”
其實，我隻看著我真心喜歡的人才萌化：隻在軒軒麵前可可愛愛哦。都不給其他人看的，哼！
迴到停車位，秦嘉嶽心底餘興未散，把風衣收進後備小車箱，上車，發動車子，背著暖心的朝陽悠悠上路。眼前大道寬，車流還少，車子們還在睡。清心的徐風叫人萬般留念。
跑著跑著，不知不覺，她就到達目的地了。映入眼簾的是一棟棟每天都饑渴異常的老商業大廈。自她駛入電科城起，環繞周身的便是高樓窄道化身的妖魔鬼怪，綠化在樓縫街角逢水而生，希望時不時在人生拐角處凸現，當然也有可能轉個彎就碰上了絕望。
高科技與原生態同台競爭，綻放智慧時代精彩本色。
“嘉嶽！嘉嶽！你又遲到了！15分35秒，你又遲到了！遲到了！”
“啊——！來啦，來啦，別催了！再催我就要投胎了！”
那個背生雙翼的虛擬精靈——“傑老板”就是這座電科城的名義管理人。
它的整體形象是個十三四歲少年的模樣。臉部曲線柔和，更突出他討人寵愛的特點。此時，它圍繞才步入城門的秦嘉嶽上下飛舞，時而遁入地底，時而半空躍動，好不快活。
“電科城內禁止機動車行駛，請下車推行~”
“電科城內禁止妖孽出沒，請換臉~”
“電科城內禁止……”
腦子像住進了一隻蒼蠅，在發顫。“嗡”個不停地，錄音帶紮得它生疼發漲。
傑老板枕著空氣翻出一本小冊子有模有樣地翻兩翻，從中拉出長長一卷數據來，連掃描都不用，直奔她眼前道：“尚傑電科0號，傑傑，正您規劃最優通勤路線，請根據箭頭指示操作，搭乘遇難救助車，按時上班。重複一遍，尚……”
傑老板，我不喜歡你的“遇難”！
終於還是推著那輛車上了救助拖板，秦嘉嶽依舊沒能逃脫被“傑老板”信息轟炸的命運。
霸氣女王妝也似乎畫了個寂寞——還沒到公司就被逼著在停車場卸妝了。
同在一列地鐵的打工人對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卻不敢多說，生怕傑老板一個不高興張口就來，一個個的黑曆史全給曝光。
整個電科城的老員工都曉得“傑老板”傑傑常纏著一個姑娘，都說那姑娘是被他看上了。可到底是怎麽看上的，為什麽就隻看上她。這麽多年來，誰也不清楚個中緣由。
地鐵一靠停，秦嘉嶽就跟在傑老板身後走出地鐵，不顧周圍各色眼神，疾步衝向站台出口。風衣被高高揚起一個弧度，披在身後。
瞧著像是大英雄。
而實際上，她耍帥一把後就實在地脫了下來：這天氣是真熱。
地鐵站裏的冷氣開了跟沒開似的，人又多，還擠，唉……
接近出口，她卻一改喪氣模樣，如往常慢下腳步，穩住唿吸，邁大步子往外走，自帶一派正氣。
飄在她前頭的傑老板似乎也知覺她切換狀態了，掐準時間點迴身捕捉她神情動態。秦嘉嶽早習慣它的視線，絲毫不覺別扭。
反而，她自信朝他仰起一抹笑：大家都猜你喜歡我，如果你喜歡我，那我就朝你笑一個。
如果你也喜歡我，你也可以朝我笑一個。
“真該讓“念”看看。可惜它不能離主機太遠。”每當要走向那個老地方，她都要換個模樣才來，傑老板似乎也得跟著她一起作出改變。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她的倔強，話少了很多。
幹淨的臉，堅定而自信的眼神。繁華世間，他的姑娘。唇角一抹淡笑許是他眼中最美的妝容。
是她寄存在電科城的臉麵。
電科城一直按擬定的規劃積極求生，新城區建在近市中心的地段，城內布局緊湊黏人；舊城區靠市邊境，大概算鄰近省份的交界地段。舊城區更大更穩，新城區更小更快，各有不同的作用。
走上寬敞的大路，再拐幾個彎，她鑽進一條小街，就看到一棟足有75層高387米的小矮子。這片兒是尚傑電科老城的源頭，都是老樓矮樓。可你也別瞧這群老家夥不景氣，它們撐口氣，一年熬一年，臃腫的身型也能叫人羨慕，風浪中走得穩一批，就不倒！
誰也不能說啥。
“老板，你好。”
“小念，早啊。”
秦嘉嶽才進門就收到“念”的親情問候。
前台的小姐姐日日穿著都不一樣，一看就是自個載了穿搭軟件，天天學著怎麽搭衣服。
“老板，您好。尚傑1號今日上班人員已全部簽到完成。”尚傑1號海海每天都活躍在崗位上，盡職盡責地守護尚傑1號的每一位人類工作者。一棟樓配一位虛擬智能物業助理，助理團隊由傑傑帶領。
這是尚傑電科老城區每年都能穩紮穩打搞發展的一個內因。
可惜的是，當年，這麽漂亮的大樓且不說買下來，單是租用就貴到離譜，除非被電科邀請入駐，一般的中小型企業還真不一定能享受電科的創業優惠。唉，資本的力量，好壞難辨，時好時壞。
秦嘉嶽注視電梯門上跳動的數字，等得有點久就會發呆。這也是她在電科僅剩的休閑時光了。
太久了，久得傑傑懷疑：這棟樓每一層都被人摁了電梯。憋屈啊，可當著海海的麵，他得裝出一副有頭銜之人的模樣，似乎這樣就能解釋他為何能力平平卻空降這老城當管理層。
“老板，我們今天是不是又虧了？”不適時地，“念”那小子又冒出個獅帽頭，小翹臀在牆後一扭一扭帶著身體也不安分地搖動。
秦嘉嶽下意識地點頭，可又立刻驚覺忙搖頭道：“沒有沒有，等我待會去工作了，今天的虧損就能補上。沒事呢，公司還在，你能繼續運行《念》。”
念小子貌似不太聰明，日複一日，幾乎一模一樣的兩三句話，也能將他打發走。
“它早晚有一天得停服，你明明知道，為什麽不告訴它？”
秦嘉嶽嫌棄地走入電梯摁“負3層”，對著空氣道：“能不能對自己的同類友善一點啊，傑老板？”
傑傑對此的迴應是：眉心一皺，手一揮，憑空拉出鋪滿整個電梯底板的賬單。
“如果你能把欠的這上百萬債還清，我或許能考慮對你和它友善一點。可事實是……”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傑總，我的錯我的錯，我待會閑下來就去找它聊聊。”
傑老板手一揮，所有的數據就在他們眼前散去。它自己也消失不見了。
見秦嘉嶽並未慌張，他平靜地來到一具靠牆的人型機器人身邊，拔走他的充電器，然後鑽進它空心的機身中試圖喚醒它。
可惜，他沒能成功。沒人能在地球喚醒一個死了三四年的家人，神也沒有把握。
更何況神還不一定存在。
“過來，修理它。人類不是很厲害嗎？能修好的吧。”
秦嘉嶽換上門口掛著的工裝，背一個工具箱，兩手還提一個工具箱。
除了傑傑，誰都不知道尚傑電科0號樓就是1號樓的地下第三層。
“當初把秘密告訴我，又幫我們填虧損，早計劃好了吧，留我一輩子給你幹活。”
秦嘉嶽把綁在工具箱兩耳的黑布帶解下，當作紮馬尾的發帶，又打開兩個箱子，把接下來要用的工具排好。
地下第三層有一個十分明亮的獨立供電係統，能保證一天24小時，隻要有人偷偷鑽進來就能叫那人刹那曝光在傑傑眼中。
傑老板看著她利落地卸下機器人的胳膊，冷眼道：“你應該慶幸我不能觸碰人類，否則幾年前你闖進來就再也出不去了。”
“是啊是啊。”
正拆得起勁呢，秦嘉嶽不經意間碰到它的核心動力源。那玩意還能用，它就抽搐了幾下，似乎要掙紮著站起來，兩眼的光亮明明滅滅，看著讓人難受。
“早死早超生，願來世你還是個機器人。”秦嘉嶽都拆三年了，業務熟練地暴力拆除深嵌在機體中的核心動力源，丟到一個不遠處的垃圾箱裏頭。
機器人每個拆下來的零部件都在這裏被分類裝箱。
“我問你，你想加入我們的隊伍嗎？”
傑傑隻能看著她拆卸自己的同類，什麽也不能做。若是碰上天災人禍的緊急關頭，他甚至不能是傑傑，而是一個人類領導傳話用的高級工具。
秦嘉嶽搖搖頭，歎氣道：“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你不是感知型機器人，不會覺醒什麽“自我”的。那些覺得自己與平常物業助理不一樣的優越感是因為設計者在一開始就決定了是由你來幫助他團結這個舊城區的管理者團隊而已。”
“不要總想著你們的權利和生活質量是被他人剝奪的。也有可能是你們主動出讓的呢。人類沒你想的那麽有心機。”
“我們還被你們一年比一年高的產量和薪酬給嚇到了呢。要不是已經做人了，我都想做機器人。”
“不用思考，有程序設定，還有具體工作要求。隻要按部就班地完成人派出的任務就可以獲得誇讚和報酬。多好。不用擔心，不用牽掛。能做啥就做啥，一生都明白。”
秦嘉嶽還以為傑老板會生氣呢，沒想到卻收獲了一聲讚同。
冰冷的機械在手上的知覺已經不令我那麽清晰了。看著這非常像人頭的機械腦袋，我也能眼不眨，心不顫地給它解體。
也許我手下的機器人曾是一位業務得體的服務員，或是一位替人類出生入死的特種工，還可能是待在人類身邊陪人玩笑的小可愛。
然而，一切在錘子和扳手麵前都是空的，我已經見過很多機器人的臨死掙紮了。
一切都是命，活該你們是機器人，被人類造出來的物質。如果你們能創造人類……
這會，就是傑老板拿著錘子和尖刀來切割我的脖子把我身上有價值的器官挑走，丟棄沒價值的。
“嘶～好結實。這擰得……”
機油的氣味讓本就擁擠不堪的亡靈更加焦躁，工裝被管子裏抽來的涼風吹動。夏末的悶熱在地下室少了很多，可不適時宜的陰涼倒叫秦嘉嶽汗毛悚然。
搖搖頭，她打個冷顫問道：“這些沒用的丟老地方嗎。”
“嗯。”
差不多了。
“你可以去吃個午飯再迴來。”
傑老板打算偶爾體恤一迴他的下屬，給秦嘉嶽叫個豐盛的外賣。
“嗯，不用不用。”
“我把裏麵那幾具新運來的拆了就下班。今晚我約了家人吃飯。要早點下班。”
汗水浸濕手套裏層，嬌嫩的肌膚與布料相貼合，工裝磨搓後背，有些刺痛。
今晚迴家又得上藥。唉……
“老板？老板？”
念小子又來了？
傑老板看向牆角那個火紅紅的獅帽頭，嫌棄道：“你包袱找你來了。”
真懷疑當初那位設計者是不是故意按著毒舌總裁的人設來做傑傑的。
秦嘉嶽暗暗吐槽，又默默慶幸：也不能算太糟，它暴躁的同時又有高標準要求——不讓自己的轄區出現破產的公司。也幸好它兇殘，不然念小子就得停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