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吟睜開眼時,窗外白霧又有全部散去之兆。


    夜色濃稠,借著火車裏車廂的光看得見臨近那濃鬱蒼翠的挺拔勁竹站的筆直,時不時中間夾著一個剛冒出頭的竹筍尖。


    之吟看了半晌覺得超炒菜定然很香。


    手機裏存著喻清河發來的兩條消息,之吟手指動了動點開。


    【喻清河:休息好了嗎?】


    【喻清河:這次是竹林,不知道會遇見什麽。】


    之吟迴了一句“好了,注意安全”,又在群聊裏重新強調了一遍“不要輕舉妄動”。


    ?


    白霧徹底散去,鍾表滴滴答答轉動,停在了十二點的位置。


    黑夜、十二點、翠竹。


    之吟心想,下一秒別是就憑空出現一個紅衣女鬼。


    這麽推想著,手裏的玻璃刀已經握緊。


    車內溫度依舊不高,厚重的衣服讓她無論擺出什麽姿勢在不遠處看起來都是個球。


    冰冷的月光小部分傾灑在竹葉上,層層疊疊的黑影落在地上,時不時隨風搖曳,婆婆娑娑的葉子摩擦聲蓋住了隱隱約約的踉蹌腳步聲。


    之吟突覺後背一冷,下意識縮了下手。


    在車廂內環顧一周才發現溫度似乎真的降低了。現在估摸著也得有零下二十度了,一動不動坐在一個地方實在令人扛不住。


    有人已經站起來在原地跺腳,有人不停的搓著手哈著氣。


    不知時間又過去多久,車廂內頂端的燈泡突然閃了一下。


    之吟後背貼近靠椅,五感此刻被調動到極致。


    來了。


    她在心裏說。


    燈光再次熄滅,亮起。


    之吟默默數著。


    兩秒。


    五分鍾之後燈光熄滅,亮起。


    這次滅了十秒。


    然而車廂內並無其他異樣出現,窗外也依舊是那片竹林……


    誒?


    窗外的竹子不知何時竟然有了幾根微微彎曲的,在一眾腰身挺直勁拔的陣仗中顯得格外明顯。


    車頂的燈再次熄滅時,之吟死死看著窗外,眼睛似乎捕捉到正在移動的高大黑影。


    是竹子成精了嗎?


    這次暗了足足有一分鍾。


    黑暗裏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時間似乎十分優待黑夜,變得格外漫長。


    車廂內的燈光再次照亮周圍竹林時,果然彎腰的竹子更多了,甚至有一棵已經折了還壓倒了幾棵。


    那棵斷竹被匆匆落到後麵,再也不見蹤影。


    可是之吟知道這隻是開始。


    但她依舊雲裏霧裏,低頭看著距離鐵軌始終有一段距離的竹子,摸不清這次到底要玩什麽花招。


    未知永遠是最可怕的。


    因為在未知中人類那得天獨厚的想象力,往往能把事情擴大到一個上天入地的地步。


    手機屏幕總是亮著,群聊裏的消息一條又一條突突個沒完沒了,那點光卻穿不透車廂內的黑暗。


    仿佛車頂上的燈滅了,列車的活氣也就沒了。


    之吟不合時宜的想到,如果他們把列車給拆了……是不是就能停下來了?


    她搖搖頭,自己又把自己否決了。


    還是要和大boss談一談。


    但他應該是不願意的。


    之吟想到這裏有些苦惱,終歸她也沒什麽上天入地的能力,不過是在不同空間穿梭,找一找那些被遺忘在世界背後的角落裏的遺憾,然後幫人幫鬼畫個圓滿。


    這種事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可能是十年可能是幾十年。


    思緒漸漸散漫混沌,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不知自己處於何處。


    手指上的一絲刺痛頓時讓之吟瞬間清醒。


    我靠!


    之吟在黑暗裏瞪大了眼睛。


    她剛剛在幹嘛?


    胡思亂想些什麽有的沒的?


    眼看著思維又要跑偏,之吟手指下意識一碾,正好壓在了自己的傷口上還搓了搓。


    之吟眼淚差點給疼出來。


    口子不大但有點深,倒底十指連心碰上去格外的疼。


    她隨手扯了個布條裹了起來,驚悚地意識到自己鬆開了玻璃刀的刀柄反而握住了前麵鋒利的玻璃,而此時刀尖正衝著自己。


    之吟頓時被嚇出一身冷汗。


    拿起手機就給他們發消息。


    連著發了好幾條,也沒人例會她的消息轟炸。


    之吟頓時坐不住了,站起來試探著要去第二車廂找喻清河,哦還有第三車廂的白澤。


    而此時燈光突然亮起。


    之吟下意識先環顧了一下第四車廂內的場景,隻見有一個男人雙手死死扼住了自己的喉嚨,此刻已經缺氧滿臉通紅又泛著白。


    他身邊的人一副放空的樣子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之吟跑了兩步,走近了也確定了這人唿吸早已停止。


    他身邊的女人似乎是他的愛人,悲戚的尖叫一聲。


    這一聲好像一個哨子,整輛列車裏都時不時有人哭著應和一聲。


    顯然在黑暗中出事的不止一人。


    之吟抄起自己的手機就要往迴走,視線掃過對麵大姨發現她不知何時給自己的雙腿雙手都捆了起來。


    之吟匆匆看了一眼,收到了喻清河和白澤平安的消息才鬆了一口氣。


    站起來走動的不止她一個,此時每個車廂裏都有些混亂,就這混亂找過去不是不可以,但之吟總覺得還是坐在自己座位更合適。


    她毫不客氣地搬運了對麵大姨的經驗到群裏,見所有人都給了迴應眉眼舒展開。


    窗外竹子此時又變了形態。


    一個個竟然看上去有了幾分人的姿態。


    那竹葉子有長有短,一棵竹子上也就有四片葉子。


    兩長兩短,像人的腿和手。


    之前那竹子彎極折斷還算正常,而此刻這些竹子一個個有了幾分扭捏姿態。


    繞了幾個彎都不帶折的,一時之間之吟不知道是該感歎竹子堅韌還是眼前事情愈發離譜。


    她看著大家有樣學樣把自己捆在了座位上,之吟心中的慌亂更甚。


    她深吸一口氣,把玻璃刀刃咬在了嘴裏,給自己重新紮了頭發有拿掉了圍巾塞迴包裏。


    別一會把自己用圍巾勒死了。


    不怕幻覺就怕思緒混沌中麻痹了疼痛感官,到時候連身體機能警報信號都接收不到就玩大發了。


    之吟又用手摸了摸近在咫尺的窗戶,心裏咯噔一下。


    手中觸感光滑,竟能摸到一點節的凸起,就像……


    在撫摸那片竹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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