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倫聽從大巫的話,一晚上沒有合眼,等著奈瑟兒的迴返,然後他就從從前一天的太陽落山,等到了第二天的黎明破曉。


    奈瑟兒沒有如期的出現。


    隻有越來越兇狠的寒潮,越來越低的氣溫。


    巴倫凍得牙齒打顫,卻倔強的站在原地,不願意離開。


    他怕他的姑娘迴來時,看不到人會難過。


    再等等就好了,巴倫這樣安慰著自己,太陽還沒完全升起呢,或許隻是奈瑟兒走得太慢了而已,隻要再等等,奈瑟兒就會迴來了。


    但他等啊等啊,直到太陽已經完全升起,奈瑟兒還是沒有出現。


    大巫說,如果一個晚上奈瑟兒沒有出現,沒有趕迴來的話,那就是【造神】失敗了。


    巴倫問說:“失敗了是什麽後果。”


    大巫的眼神依舊是冰涼的,他又吐出一口煙,磕了下手中的水煙袋,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


    “能是什麽後果呢。”他的聲音輕描淡寫,“那就隻能是死了咯。”


    他意義不明的笑了笑,甚至帶上了令巴倫感到不適的一絲調侃,“或許會是非常慘烈的死狀,也說不準呢。”


    要知道,巴倫可是用了很大的意誌力,才沒有給這家夥的身上來上一拳。


    後來想想,不應該隻想著來一拳的,而是應該直接把那個家夥打到半身不遂,或者幹脆打死,才是最為正確的決定。


    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聽從大巫那個瘋子的話語,就不應該任由著奈瑟兒亂來的。


    現在,巴倫站在霧之森的外圍,再次焦慮的咬起了大拇指的指尖,咬得鮮血淋漓也不鬆口,耳邊是大巫那輕飄飄飄的話語,腦海中是各種幻想出來的場麵,內心的焦慮簡直就是無以複加。


    他等啊等,等了三個晚上。


    在第四天的黎明放出第一縷光芒時,一直肆虐的寒潮終於停止了,溫度迅速迴升,迴到了琅的春季時應有的,無比舒適的天氣。


    琅的所有人都在往外看,他們小心翼翼的走出門來,看外麵的冰消雪融,看原本積雪的樹木顫巍巍的吐出碧綠的新芽,地上的頑強的野草也冒出了頭,其他生物的活動痕跡也開始出現。


    大巫沒有出門,他坐在屋裏,透過窗戶看著外麵的晴空,看著慢悠悠溜達過的白雲,手上的水煙袋已經熄火很久了,但他沒有再去添上新的煙草,也沒有再將其點燃。


    他感到茫然,恐懼,還有著無法抑製的興奮。


    寒潮消失了,那就意味著,【神明】誕生了。


    那麽,一個活生生的神明,究竟能夠給琅帶來什麽呢。


    太好奇了,他真的是太好奇了。他想要看看【神明】的樣子,想要看看曆代大巫追隨了那麽久的存在,究竟是怎樣的事物。


    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奈瑟兒】了。


    一直在屋裏祈禱,同樣也沒有合眼的麗莎也察覺到了寒潮的消失,但她並沒有放下心來,也同樣沒有其他的琅的普通人所能感到的輕鬆愉快,她能夠感受到的,隻是無盡的恐慌,還有越來越加強烈的心悸。


    她起身,幾天沒有活動的腿腳有些僵硬,走起路來有些跌跌撞撞,她踉蹌了一下,手臂碰到了房間裏櫃子上的某個裝飾品,將它不小心打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個小小的石雕,大概是嬰兒的拳頭大小,細心地雕上了對應的五官和神情。


    石雕一共有三個,是一套的,代表著他們一家人,是巴倫親手雕刻的。


    其實最開始隻有兩個,但在麗莎到來之後,巴倫笑嗬嗬的又雕了一個,說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說以後大家會一直在一起。


    但是現在,有著奈瑟兒五官神態的石雕掉落在了地上,明明有著厚厚的地毯,但它還是碎裂開來了,並且碎的四分五裂。


    麗莎癱坐在了地上,將碎片一塊塊的撿起,死死的抱在了懷裏。


    石雕那尖銳的,碎裂的邊緣割破了她的手掌和手臂,沁出了鮮血,但她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感一般,閉上了眼睛,將這些碎片抱得更緊了。


    “奈瑟兒...”幾天沒有攝入水米的喉頭幹澀,聲音嘶啞,胃部隱隱作疼,大腦也是一片渾渾噩噩。


    但她已經完全顧不上了。


    眼淚從她緊閉著的眼中流出,劃過臉頰,落在地毯上,與不知何時滴落下來了的血漬混合在了一起。


    神明,似乎沒有聽到她的願望。


    或許是聽到了的,隻是已經來不及實現了。


    巴倫看到了那條重新出現的小路,也看到了奈瑟兒。


    她就在距離霧之森外圍不遠處的地方,巴倫與她的距離可能都不到二十步。


    但是巴倫就這麽定在了那裏,一步都不敢向前走。


    他曾以為會有的,養女笑嘻嘻的同他打著招唿,說著“我迴來了”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他那麽驕傲的、美麗的、向來有著一點小脾氣卻不驕縱的,可愛的養女,就這麽安靜的,悄無聲息的躺在那裏,身上滿是血汙,身形扭曲得不似人形。


    他的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已經完全忘記了大巫曾經說過的,說他不能進入霧之森的之類的話。


    大巫說的是,“不能和奈瑟兒一同進入”。


    但是現在他的小姑娘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血流了一地,似乎將旁邊的那些原本黑色的植株的顏色染得更深了。


    巴倫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跌跌撞撞的,連滾帶爬的來到奈瑟兒的身邊跪下,伸手想要觸摸,卻又害怕得到那個已經既定了的現實。


    最後他還是伸出了手,碰上了養女那冰冷的身體。


    致命傷應該是在喉嚨,似乎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插得很深,創口卻很小,脖頸處的血呈噴濺狀。


    除了喉嚨的部位,奈瑟兒其他的身體部位也被不同的武器割開,傷口或深或淺,鮮血在各個地方流出,肆意流淌在她的身上,浸濕了她的衣物。


    這些血已經是暗紅色的了,奈瑟兒身上的衣服也因為血的原因變幹變硬,像是一塊肮髒的抹布。


    她明明是那麽一個愛漂亮的人。


    更可怕的是,奈瑟兒的身體是扭曲著的,像是被隨意玩弄過了的人偶,身體似乎曾被揉成了一團,又經過了隨意地拉扯,骨頭都斷裂了個完全,皮膚青紫,身上沒有一塊好地方。


    隻剩下了那張臉。


    那張臉依舊是白淨的,甚至還帶著安寧祥和的神情,既沒有沾染上血漬,也沒有出現淤血的青紫。


    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巴倫將奈瑟兒已經變的髒汙的外衣換下,隻剩下裏頭的一套貼身的衣物,然後脫下自己身上的大衣,將奈瑟兒包了個嚴嚴實實。


    他甚至伸出手來,細心的整理了一下奈瑟兒那淩亂的頭發,使它們看起來整齊了一些。


    他再次將奈瑟兒背在了背上,死去的軀體冰冷刺骨,甚至似乎比來的時候變得更沉重了一些,但他毫無感覺,沒有絲毫怨言的往前走。


    他喃喃著,用著哄小孩子的語氣:“奈瑟兒,別睡了,好不好。”


    “先不要睡,父親我,啊,你最近不願意叫我父親了,那就是巴倫好了,隻要你開心,叫什麽都可以。”


    “別睡了,巴倫要帶你迴家啦。”


    “麗莎還在家裏等著我們迴家呢。”


    “她說過了的,等你迴去,要給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


    “我們還說好了,等到夏天的時候,要一起去海邊,你還沒有看過海吧,那真的非常的漂亮哦。”


    巴倫背著奈瑟兒走了一路,也絮叨了一路。


    但是背上的軀體依舊是安安靜靜,沒有唿吸的起伏。


    隻是睡著了而已,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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