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城的小雨終於停了。


    當青色瓦片上最後一滴雨落在下方的水缸中蕩起一片波紋之時,太陽扒開了並不厚重的烏雲,就像是一個小孩子蹬開了蓋在身上的棉被一般,露出了笑容。


    同時,一道聲音讓整個承天城都沸騰了起來。


    “文廟消息,今年武試為先,由考官寧浩然帶隊,三日後開拔,去往塞外斬妖!”


    “所有士子,盡快去往稷下學宮門口報名,確認身份,莫耽誤時間。若三日後沒有完成報名和身份核對者,取消考試資格!”


    此話一出,所有士子都沸騰了,臉上掛著笑容。


    在儒仙界,修文也得修武,儒生與劍,似乎是伴生的一般,所有士子修煉之時,第一選擇肯定都是劍!


    劍,百兵之君。


    而儒生,同樣以成為一位君子為目標,二者十分契合。


    儒仙界的儒生,除了以詩詞歌賦,文采思想為榮外,剩下能夠給他們帶來榮耀的東西,便是如同他們自個兒性命一般的長劍。


    李浮雲之所以得到儒生們的追捧,不僅僅是因為詩詞好,更是因為他手中的劍。


    “不錯,先過武試熱身!那群妖崽子,這些年來一直想越過劍門山,占據我們儒仙界的大好河山,必須給他們一點教訓。”


    當然,這不是能夠讓士子們興奮的唯一理由。


    先進行武試,若是表現不錯,哪怕之後的文試不過關,也有可能被承天朝重用,破格錄入稷下學宮,學習兵家之思想,日後帶領眾仙去往劍門山處斬妖!


    無論是男是女,不管是金榜題名,還是保家衛國,都能燃起他們的熱血。


    倘若是文試為先,那文試不過,自然也就沒了進行武試的資格,承天朝也就沒法子破格提拔。


    所以,但凡是武試為先的年份,對於考生而言都利好,等於多了一個機會。


    當年李浮雲就是文試為先,之後雖然他獨自去往塞外劍門山斬殺妖族,戰功赫赫,但依舊沒得到文廟的認可。


    最終,還是承天朝內的那位承天之主想破了腦袋,才讓他當了一個文官,始終無法進入文廟。


    如此可見這文廟之嚴格。


    別以為儒生都是文文弱弱的,對於他們來說,長學識是為了心平氣和地與人談話;而練劍,則是為了讓別人心平氣和地聽自己講話。


    儒仙界儒生的骨子裏,永遠流淌著熱血。


    這股熱鬧勁過了很久才緩和下來,隨後方才通報的聲音繼續響起。


    “文試部分,今年的考題範圍……”


    “沒有!”


    這兩個字一出,這群士子的興奮消失了,如同被人當頭潑了一盆涼水。


    大多數時候,文試都會給出一些範圍,就像是私塾先生考驗學生之前,都會告訴他們今日考的是《四書》還是《五經》,剩下的便是去看那兩本書就行。


    但現在,沒有範圍,對於考生來說複習便找不到重點,如同大海撈針一般,難度極大。


    這本就讓他們絕望,可更讓他們絕望的消息出現了。


    “此次的試題,由六君子中的兩位現場出題,可能每個人的考題都不同,也可能有一群人做相同的考題!”


    此話一出,方才還因為武試為先而高興的弟子們腦袋上冒出了冷汗。


    這代表著他們即便想作弊,想抄錄都不可能,更不用說提前準備“小抄”之類的東西。


    今年武試為先給了他們機會,但文試卻是曆年來最難,讓他們跌入深淵。


    不過,越是如此,這群士子戰意越濃。


    因為隻有在武試之中表現得好,才有可能脫穎而出。


    至於文試,隻能看命和考試之時的發揮了。


    總的而言,這次稷下學宮的考試,為近百年來最難!


    甚至不少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都直接放棄了文試的準備,開始放開手腳,好好練劍,把所有的重點都放在了武試之上。


    就連李樂平也是做此打算,思來想去,他隻能在武試之上好好表現了。


    至於晚臨江,這次的考試對於他來說是最難的,他本身武試就不太行,現在文試難度又加大。


    李白倒是懶得管他們倆,隻是拿著酒壺,瞪大了無辜的雙眼看著兩人。


    “我記得,之前幾次稷下學宮考試,報名時間最少都會給半個月,現在隻有三天,兩位若是繼續在這兒發愁,要是沒報上名,那這考試難度大不大,都和你們沒關係了啊!”


    李樂平和晚臨江聽得這話,頓時站了起來,瞪了李白一眼。


    “你怎麽不早說!”


    說罷,便直接推開了門,朝著稷下學宮而去。


    李白笑笑,聳了聳肩。


    對於二人是否能夠報上名,他倒是不擔憂。


    畢竟現在稷下學宮考試這一塊,是寧浩然在管。


    若是正常情況,寧浩然絕對不會讓李樂平取得考試資格與名額。


    但偏偏李樂平通過臨江樓取得了這個資格,這就說明臨江樓身後的人權力比寧浩然更大,甚至大到了寧浩然不敢反抗和辯駁的程度。


    整個承天朝中,寧浩然誰都敢罵。


    而寧浩然惹不起的人,隻有那九位。


    所以,李白知道晚臨江和李樂平就算沒報上名,也絕對能夠參加考試。


    而且,他也猜到了,不管是臨江樓的續詩,還是李樂平的名額,其實是一場考試,一場針對寧浩然的考試。


    “這小子,這麽多年,還沒悟透那兩個字嗎?”李白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他話音剛落,房門處傳來了敲門聲。


    “不要姑娘,若是送酒和送吃的話,記在你們家少主的賬上,送進來。”


    李白淡淡地說道,懶洋洋地靠在了窗前,俯視著整座承天城。


    “是我。”


    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李樂平坐直了身子,心裏暗自吐槽了一句“說誰誰來”,隨後清了清嗓子。


    “請進。”


    推門而進的,是一襲青衣,臉上同樣戴著麵具的人。


    這人進入門內,直接坐在了桌前,看著李白。


    “你怎麽和我一樣,戴上麵具了?”李白笑笑,直接丟給了來人一壺酒。


    來者沒有接過酒,那壺酒穩穩當當地落在了身前。


    “你知道我的,這個時辰,我的身份還是考官,是工作時間,不喝酒。”


    “既然是你的工作時間,不迴稷下學宮,來煙雨樓找我又是為何?”李白笑著問道。


    “因為,我來找你也是為了考試的事兒。”


    李白歎了一口氣,看著這位死板的故人。


    “你才從文廟出來吧?”


    “嗯。”


    “你那扇和你一樣古板且要發黴的門,還沒有拆?”


    “嗯。”


    兩個“嗯”,讓李白有些無奈。


    “我和你說,你隻要拆了你的那扇破門,換上一扇你喜歡且有用的門,你的考試就過了,你就能成為第七位君子。”


    來者自然就是寧浩然。


    寧浩然聽到這話,隻是淡淡地說道:“那是你的答案,不是我的。”


    “你這個人啊,隻會啃書,是個書呆子。”


    李白評價了一句,隨後猛地灌了一口酒。


    “那你呢?你的考試過了嗎?”寧浩然問道。


    “他們說的我懂了,我說的他們也懂了。所以,考試對於我而言,不重要了。我懂了,但我更喜歡自由。他們懂了,所以這些年才會有所改變。”


    李白說的十分輕鬆,什麽名利,什麽君子,在他的眼裏,都是過眼雲煙。


    不如水中的月,天上的雲,杯中的酒和輕吟淺笑的美人,更不如四方結交的好友。


    “嗯,多謝指點。”寧浩然依舊是不鹹不淡地答道。


    “對了,寧木頭,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李白把玩著酒杯,看著寧浩然問道。


    對於這個稱唿,寧浩然倒也習慣了。


    “臨江樓的詩,臨江樓的事兒我都知道,所以自打那李樂平進城,我便知道你來了。”


    “哦,那這詩的事兒是那六個人弄出來的?”


    “嗯,他們的意思,隻要續上詩且續得不錯的人,都可以直接進入稷下學宮。”


    “啊?”李白“啊”一聲,但眼中卻沒有半點驚奇之色。


    “所以,是你私自改了決定,把直接進入稷下學宮的名額改成了考試資格。”


    寧浩然點點頭。


    “嗯,不考試的話,不符合規矩。”


    李白有些頭疼,這麽多年過去了,寧木頭還是那個寧木頭。


    並且,如今的寧木頭,甚至身上散發著一股子腐朽呆板的味道。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李白站起身,念了一句詩後看向了窗外。


    “你有沒有想過稷下學宮也有淘汰,若是進入學宮中行為不佳的人,也會被趕出學宮。”


    “那是學宮的事兒,和我無關,我隻做好我的事兒就行。所以,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細說。”李白知道和這寧木頭不能說太多,因為說得再多都沒用。


    “你是否要跟著李樂平和晚臨江去塞外?”


    “嗯。”李白沒有否認。


    在李白看來,他的這兩位小兄弟修為都太弱了,特別是李樂平,雖然不知道他的戰力,但一品人仙境的修為太差。


    而晚臨江,雖然是三品天仙境,可看他那溫溫柔柔的樣子,也不像是戰力強的人。


    自己才找的兩個酒倉……不,小兄弟,李白肯定要保證他們的安全。


    “我會密切關注他們,若是你違規幫助他們,我會秉公處理他們的成績。”


    “放心,不到生死時刻,我不會出手。”李白淡淡地說道。


    “按照規矩,也輪不到你出手,我會保護他們。”


    這個就是寧浩然,古板得可愛,也古板得想讓人打他一頓。


    “寧木頭,你長進了啊!別到時候,連你都需要我的保護,還是說,這些年你的劍比我的強了?”


    寧浩然沒有說話,畢竟麵前這個人的修為和戰力,曾經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不管怎樣,你要是違規幫助他們,我絕不會姑息。”


    “知道了,你連六君子的麵子都不給,更何況我這個承天一散人?而且,我可沒什麽麵子。”


    寧浩然沒有理會李白的自嘲,他隻是點了點頭,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隻是為了提醒麵前這個人而已。


    “對了,最近是不是白蓮教很猖狂,據我所知,有很多士子都入教了,你要好好辨別,說不定就會混入考試之中。”作為寧木頭的朋友,李白提醒了一句。


    “你怎麽知道?”


    “有人明麵上是找我打架,其實就是為了那白蓮教而來。而且,有穿著血色僧袍的和尚對我出手了,就在這煙雨樓,不過應該是認錯人。”


    “但即便如此,也能說明邪教的猖獗,在這個時間他們來承天城,大概率是衝著稷下學宮來的,小心一點。”李白倒也算是講義氣,直接把自己知道的事兒都告訴了寧浩然。


    “多謝。”寧浩然感激地看了李樂平一眼。


    “根據傳聞,這次武試,對方領頭之人,是你的老對頭,那位妖仙,他蟄伏百年,如今出關。”


    寧浩然不喜歡占別人的便宜,李白告訴了他一個消息,他自然也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訴對方。


    “那位龍太子?”李白眨巴著眼睛問道。


    “嗯。”


    “正好,要是遇到的話,正好我差一盤拿得出手的下酒菜。不管是龍是蛇,來到我的玉盤裏,都得盤著,成為一道珍饈美食。”李白淡淡地說道。


    “正好啊,我這兩位兄弟應該沒吃過這種好東西吧?”


    寧浩然有些無奈地看著李白。


    “你小心一些,他這些年修為大漲,據說神界有人想把他接上神界。”


    “接上去幹什麽?當坐騎嗎?”李白好奇地問道。


    “我和你說這事兒,不是讓你好奇他的,而是讓你警惕他!”


    別以為就隻是寧浩然讓李白歎氣,李白也讓寧浩然十分無奈。


    “行了行了,我知道。”


    “那好,我們兩不相欠。”寧浩然說罷,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眼看著他就要離開房屋,李白的聲音讓寧浩然腳步一頓。


    “求知求知,當年你占了一個‘知’字,我占了一個‘求’字。知識需要遵守,但也會改變。知識是人創造出來的,自然也要去‘求’,因時而變。”


    “求則變,變則通,通則達,達則兼濟天下!”


    李白說完,也背過了身,看向窗外。


    良久之後,寧浩然咽了咽口水,這才說道:“多謝。”


    他沒有轉身,直接離開了房間。


    這些道理,他何嚐不懂,但知道和能做到能改變是兩迴事。


    世上的所有事兒都是這樣。


    知其易,行其難。


    ……


    劍門山,一群大妖占據了一側山脈,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他們對於儒仙界的士子來說是考試,儒仙界的考生對於他們來說,何嚐不是軍功?


    突然,天地變色,一條黑龍在空中盤旋,最終落在了地上。


    “李浮雲,本座出關,等這劍門山的事兒結束,本座便去你們儒仙界,扒你的皮,抽你的骨!”


    這條黑龍化作了一名黑袍男子,咬著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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