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一件極致愉悅的事情,我越發提不起精神,孫悟空覺察到了異常,事後,低著聲,關切地問:“之心,你怎麽不太高興,可是哪裏有恙?”


    事到如今,我依舊自負,覺得還有希望,不肯承認自己無能,也不願被他發現端倪,抿唇擠出一個笑容,迴道:“今日高興,多喝了幾杯,有點乏力而已,無礙。”


    他的額頭貼過來,顯然將我的話當作耳旁風,追問:“你又將什麽事自己扛著了,不許藏著掖著。”


    孫悟空一雙慧眼看的真切,不相信我的一麵之詞。須臾沉默,舍不得給他添麻煩,推搪道:“哥哥,我確實累了。”


    他雙臂更加用力,摟著我,比瓷娃娃還要心疼:“俺對你向來言無不盡,你應該相信老孫。”


    孫悟空輕和了語氣,探索著問:“之心,是不是因為孩子的事情,令你煩惱了。”


    驚得慌了神,連連否認:“沒有,沒有。哥哥,咱們一定會有孩子的。你放心。”


    一時被他戳破,掩飾不住的緊張無措,語氣也盡是忐忑,倉皇期冀地看著他,還要再說些什麽,恐言多必失,終究蔫了下去。


    深夜悄然,是最清醒的時候,每個人都能看到自己心裏隱藏最深的秘密,獨自舔舐,獨自痊愈。唯有此時,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才可以蜿蜒著探出頭,大口大口地盡情唿吸。


    孫悟空緘默不言,眼睛隱隱發亮,好像在思考著什麽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敢出聲,靜靜等待他的下文,怎知,最終竟迎來他輕淺的一句:“妹妹,咱們孩子不要了。”


    寥寥幾字,無疑是否決了我們長久以來所做的一切努力,連未來的光,都悉數殞滅了。


    我最怕的,就是他這句話。


    情緒激動起來,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咧著唇角,估計比哭還難看,勸說道:“哥哥,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能生,我能生。”


    他笑了笑,摸著我的頭:“你自己都是個孩子。罷了,以後,俺隻養你一個,也夠了。”


    孫悟空釋然道:“好妹妹,順其自然吧,俺不想看見你難過,更不願你因此鬱鬱寡歡。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你當真……這樣想的嗎?”


    他拉過我的手,放在自己心上,握緊了:“若有一字虛假,教老孫天打雷劈。”


    轉悲為喜,薄嗔他道:“不許這麽說。”


    他嘻嘻一樂:“好好好,不說了。”


    該是我幸運,與孫悟空做了夫妻。他這般體貼,能以真心相待,單為我的冷暖著想,自己甘願吃了天大的啞巴虧,還兀自津津有味。換作任何一個旁人,結局恐怕都難以預料了。


    縱使孫悟空表明了態度,我不能傻傻的無動於衷。我們都還年輕,日子那麽長,我們定可以兒女雙全,乃至後世興旺。


    以往都是自己一個人度過漫長的日夜,而今他迴來了,就可以陪著我,數星星,看月亮,賞野草閑花,遊四海山川。


    孫悟空常常抱怨訴苦,嫌棄我將他的地盤裝點的花裏胡哨,但他無可奈何,我在這邊掛了幾串風鈴,他就嘟著嘴坐那邊生氣。新學了幾道菜,想先讓他嚐嚐,猴子在一邊目睹了全過程,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好心喂他一口,孫悟空就是不張嘴,氣得我不得不給了猴兒們吃。


    自那以後,猴兒們就再也不讓我生火做飯了。


    人無完人,上天不會把所有的優點都給你。譬如我,雖然某方麵已經無可挑剔,但總有技不如人的時候。


    孫悟空翻出來我多年以前的畫作,非要與猴兒們共賞,他們拉著我圍坐一起,指點賞析,時不時哄堂大笑。


    鄙人不才,雖是喜愛文墨,怎奈對丹青一竅不通,因孫悟空早年往天庭赴任,我守著家門分外無聊,就隨手畫了幾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隻圖一個消遣,便沒有過於在意。


    這番被孫悟空拿出來,惹得猴頭捧腹大笑,笑夠了,看我氣鼓鼓一副樣子,好言安慰,神態還認真的不行:“夫人這幾頭豬畫的不錯,膘肥體壯,配了幾隻蝴蝶,蝴蝶也漂亮。你看,這隻剛好落在小豬的鼻孔上,很頑皮啊。”


    我默了一默,努力深吸口氣,迴他:“哥哥,蝴蝶你認的不錯,但是,我畫的不是豬,是白馬。我給這幅畫起了一個名字,叫做……”


    一句話沒說完,他早已經忍不住,噗的一聲,笑的那叫一個前俯後仰,簡直要笑岔了氣。


    我尋思真有那麽差勁嗎,看著他一直在笑,根本停不下來,咬牙將“馬上飛”三個字說完,就閉嘴了。


    但是他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下一張,孫悟空翻到了自己的畫像。


    他不敢認,皺著眉頭,盯了好似一個世紀,小小的眼睛裏充滿疑惑,瞄向我:“之心?”


    我清了清嗓子,自認畫的很符合他的形象。剛要開口,見他登時變了臉色,下巴微頓,壓迫性“嗯?”了一聲,教我一哆嗦,忽覺脖子嗖嗖傳來陣陣冷風,當即發揮出自己無敵的想象力,生生改口道:“這是一隻……睡覺的公雞。”


    偏逢猴兒們探著腦袋觀賞,馬屁拍的響亮無比:“夫人的雞頭畫的活靈活現!活靈活現!”


    不敢直視孫悟空那要吃人的目光,怯怯一笑,撓撓頭望向別處。


    從那以後,孫悟空就開始拽著我,執筆平宣,非要傾囊以授,教我作畫。


    好想逃,但是逃不掉。


    他一定看出來了,那副畫,畫的就是他。


    他要報複我。


    不堪重負,某日,盤算著快到點,孫悟空就要過來拿人了,蒙著被子,兩腿一蹬開始做戲。


    “哥哥,突然間覺得頭暈,犯惡心,十分腹痛,手腳無力,都動不了了。”


    大抵裝的太像了,孫悟空擼起袖子,拿起我的手就要診脈。


    他摸了半天,沒摸出什麽毛病,問:“是不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眼珠子悄悄一轉,他那理由都替我找好了,焉有不用之理。痛苦虛弱的點頭,道:“許是剛才那葡萄沒洗幹淨。”


    他騰的站起:”算了吧,你這身板硬朗的很,跟葡萄幹不幹淨沒關係,除非有人下毒,才能教你腹痛。”


    孫悟空毫無情麵的戳穿了謊言,我叫苦不迭,伸出手,柔柔弱弱:“哥哥,那你,你還不去查,到底是誰下了毒要害我。你千萬不能坐視不理,要救我啊。”


    他無奈的歎一口氣,沒辦法,大發慈悲道:“罷罷罷,你莫再做戲了。俺知道你不想學畫,今日放你假,且好生休息休息。”


    奸計得逞,不著急歡唿,模仿著東施學那西施捧心狀,忸怩的嚶嚶細語:“謝謝哥哥,不知道怎麽迴事,我這會兒啊,突然覺得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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