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失神良久,眼見夕陽西下,宿鳥歸飛,釋然的長出口氣,整頓精神,開始沿著小路往下走,磕磕絆絆走了將近半個多時辰,總算到了崖底。


    此時天色已晚,看著四周陌生的景致,心內茫然,漸漸放緩腳步,左右遙顧,不知何去何從。


    漫無目的的一直前行,頭腦中空空如也。涼風吹過,身子一個哆嗦,勉強恢複了幾分迷離意識。


    夜間下起了雨,雨勢傾盆,幾乎不能行走,此地林木繁茂,但要避雨實在差強人意,短短的時間,我已渾身濕透,似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


    裹緊衣衫,顫抖著縮在一棵古木下麵,多少擋了些風,聽著林中嘩嘩雨聲,懷抱雙膝,眸子半眯,因困頓且疲乏,神思逐漸變得縹緲。


    不多時,忽然聽到細微的異響,警惕抬起頭,仔細聆聽,動也不動的盯著遠方,發覺原是有人撐著傘,正往我的方向行來。


    六耳。


    腦中“嗡”的一聲,排山倒海的巨浪猛烈來襲,第一反應竟是想迫切的躲起來。左右一看,又哪裏有藏身之處。不得不打消了念頭,咬咬嘴唇,忐忑的垂下眼眸。


    不知他深更半夜來此作甚,屏息著,也不敢發出聲響。


    他一手撐傘,一手提著燈籠,風雨再大,也沒吹滅燭火的光亮。他慢慢走過來,步履平緩。在我麵前站定後,將傘往我的頭頂挪了挪。


    “怎麽你們兩個,一個在我那處喝悶酒,一個在這裏淋雨,縱是生氣,也不能怠慢自己啊,快起來,我帶你迴去。”


    頗是詫異,聽完六耳的話,鬆開了抱著膝蓋的手,挺挺背,昂首問:“他又去了你那裏?”


    六耳微微抿唇,低下頭直視著我,反問:“孫夫人為何對我如此排斥,若是我哪裏做的不好,請直言相告。”


    他有幾分深究的意思,到底是放在了心上。我眨了眨眼,自知唐突,失了禮儀,更沒有要迴答的意思,隻倔強的咬咬唇,道:“大王多慮了。不過我與孫悟空的事,不必勞你費心。”


    他道:“你們是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我一個外人,本不該插手,但美猴王與我已結了八拜之交,你們夫妻不睦,做兄長的怎能坐視不理?”


    我梗了一梗,不好去接他的話,此刻也不願澄清,語氣不甚友好,迴他道:“那大王怕是多此一舉了,我不會與你迴去的。”


    六耳道:“你看他滿不在乎,對你可著實上心,給他一個台階吧。”


    默然垂眸,片刻,動一動唇:“我自有打算。”


    他又迴:“那也不該在這裏淋著雨。”


    甚覺荒唐,不由笑出了聲,搖搖頭,注視著他熠熠生輝的眸子,懶懶倚著樹幹,揶揄道:“人家孫悟空都不操這個心,您何必多管閑事,我樂意淋雨,打小就喜歡下雨天,您管我呢?”


    六耳喉嚨動了一動,沒有說出話來。燭火閃爍,映在他的眼中,明明滅滅,平添了幾分神秘與鬼祟。


    他道:“那,我教他親自來接你。”


    我咬咬牙,低下頭,沒有迴答。


    六耳微微俯身,將燈籠放在我的腳下,又把傘遞了過來,道:“你拿著。”


    被我噌的甩開在地。


    以平生從未有過的嚴肅口吻,認真的,發自肺腑的開口:“你不能與他結拜,那孫猴子傻,可你不傻,你知來處,明去處,心裏就應該清楚,這個世上,唯獨他,萬萬不可結交。”


    六耳眸色微微一暗,問:“你何出此言?”


    “我聽說,大王有通曉過去未來的本事,不知是真是假。”


    “偶有靈驗,卻也是心內所想,夢中所見。往往看的模糊,不能全信。”


    我怔然,扇動眼睫,滿懷質疑的問他:“是麽。”


    “千真萬確。”


    他迴答的幹脆利落,也算直言不諱,語畢,攜著幾分疑惑,問:“此事我從未告知過任何人,你從何而知?”


    “天機不可泄露。”


    六耳沉默,須臾,緩緩吐出一口氣,不再追問,算是妥協:“罷了,想來作為美猴王的妻子,也是有一點本事。孫夫人。”他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傘,抖一抖上麵的雨水,邊環望四周,又撐在我的頭頂,接著道:“現在這樣的天氣,不適合一個人呆在外麵,你還是與我迴去吧。”


    想來以他的性格,既然打算前來相接,便斷不會扔我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外,仔細斟酌一番後,迴他:“與你走可以,但我不想迴佛合山。”


    他笑了一笑:“孫夫人果然還是對我有偏見。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便強求,那送你迴花果山吧。”


    好不容易離開孫悟空身邊,怎可能再次以身犯險,當下拒絕的搖頭,目光中多了幾分期冀,抬頭看著他,小心的懇求道:“要麽,你將我藏起來吧。”


    六耳愣了愣,不知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當我還是在與孫悟空慪氣,勸道:“美猴王將你丟在這裏,確實過分了些,但你不必如此生氣,大不了迴去罵他幾句,他會知錯的。”


    心中雖有幾分不快,不好指責於他,六耳此舉是好心做錯事,可我不便同他道明根本,深深糾結之後,勉強捺住些許躁動,微微啟唇:“好,我跟你走。”


    踏上雲頭,重返佛合山,再次見到孫悟空時,確如六耳所言,他已經喝得一塌糊塗,醉醺醺的兩隻眼睛都已經迷糊起來。


    好在他仍認得我,但不知是真的認得我,還是隻要是個女子,都會認作我。他醉眼朦朧,抓住我的手怎麽都不肯放開,湊上自己的嘴,竟想要輕薄我,且不住的喃喃自語:“自打開始,你就想著離開,俺是什麽洪水猛獸,讓你如此嫌惡厭煩。”


    他十分的傷心,這副樣子我以往從未見過,縱是心腸在堅硬,此刻也軟了幾分。暗自思索著,反正他已喝得不省人事,我溫柔一些,待他清醒時,橫豎也會忘的一幹二淨,恰好六耳在旁,可以做一場戲,演給他看。


    依順著孫悟空,偎在他的懷裏,落幾滴清淚,罵道:“那我說的都是氣話,你怎麽還當真了。”


    他低下頭,試圖看清楚我的臉,頗為意外,目光裏生出三分驚喜,靠近了問:“是氣話,果真是氣話嗎?”


    抱住他的腰身,委屈不已:“不然呢。你覺得我孤身一個女子,離開你,能往哪裏去,後麵的日子,不得靠你收留。”


    他似乎尚存著一絲神智,問:“你不會走,當真不會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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