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無計可施,含著濃濃的怨氣看著他,躍身跳上他的筋鬥雲,問:“當真不讓?”


    “不讓。”


    “確定不讓?”


    “不讓!”


    他說的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我深深唿出一口氣,壓了壓心底的煩躁,雖然努力保持著鎮定,可情緒這東西實在不是我能控製的,少頃,唇角一勾,卻是怒極反笑,笑的春風滿麵,花枝招展。末了,將雙臂環抱,漫不經心地幽幽湊近他:“哥哥,你若執意不讓,我可就要,親你了。”


    悟空聳然一驚:“你……你……”


    他對我無可奈何,我一點一點不安好心的朝他逼近,悟空一點一點後傾。直到最後,他再也無路可退,伸手便要推我,我把住他的手腕,將缽盂扔在雲頭上,道:“哥哥,這底下是萬丈深淵,你不怕我掉下去嗎?”


    悟空直了身子,道:“師妹,你別逼俺。”


    我恓惶一笑,看著晶瑩的雪花紛紛揚揚落在他的肩上,許久未曾融化。


    “是你逼我的,哥哥。我師父已經走了,難道,連他留給我的最後一點念想,你都要奪走嗎?”


    “現在說什麽都於事無補,師妹,莫再執念了。”


    “執念?”我驀地笑出了聲,飽含悲哀。“我若是心懷執念,念的也是你孫悟空!你以為我師父是怎麽死的,他就是被我這點見不得人的執念害死的!哥哥,你惱我,怨我,怒我,恨我,都沒關係,可你不能讓我作忘恩負義之徒!你說我冥頑不靈,你可曾想過我為何冥頑不靈?我的冥頑不靈,可以讓我安心,而你的迴頭是岸,能帶給我什麽!”


    愈到最後,情緒愈發激動。


    “師妹。”孫悟空定定地看著我,金色眸子裏火光漸息,“難道給了你,你就能心安嗎?如果你不放過自己,任誰都渡不了你。”


    “渡我?”驚覺可笑之餘,內心層層結冰,“你竟是想要渡我了。哥哥,真不愧是菩薩心腸呢。”


    “顧傾城。”孫悟空反手把住我的手腕,金目一眯,語氣中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依舊不為所動,眼睫輕扇,似得了癔症般,笑吟吟道:“你若真想渡我,作師妹的,自然要給你這個麵子。”抬頭,一隻手勾上他的脖子,將身貼了上去。


    與那雙金眸的距離,近在咫尺。他眼中的慌亂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無限震驚。


    “哥哥,你親我一下,我就什麽都聽你的,好不好?”溫軟的語氣攜著三分渴望,撲打在他的唇角麵頰。


    “哥哥,你渡我啊。”


    孫悟空一把推開了我,神情涼薄且無情:“俺恐怕渡不了你了。”


    我的心隨著鵝毛大雪一起下沉,不再多言,轉身躍上自己的雲頭。


    “你要做什麽?”他猶豫著開口。


    迴過頭,巧笑倩兮,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去化齋啊,師父他們該等急了。”


    孫悟空一時愣怔,及我飛遠了,他才跟了上來。


    人心終歸是自私的,我也沒什麽恩澤蒼生的大愛。積鬱在心底的寒冰清透滑涼,我看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我看到那些愛而不得的朱砂一點點烙在心口,永世難消。


    忽然有所釋懷。


    化了齋,迴到山洞,若無其事的同三藏等談天說地,與悟空也恢複了不冷不熱的態度。


    他不甚明了我這般波瀾不驚的反應,我卻不懂了,莫非被他拒絕後,尋死覓活才是正常?


    這條命,我雖不屑,此番定是要好好護著的。一來慰藉亡靈,二來順道防止將來不僅墮了阿鼻地獄不說,還落得個畢生欠安。


    至於我那簪子與鈴兒,等有機會了,必會去那東海尋找。


    大海撈針,雖希望渺茫,但也不是沒有希望。


    在山洞停了幾日,直待雪霽,勉強可以行走時,師徒幾人繼續趕路。


    一路苦行,及至早春,不寒不暖,正好逍遙前行。


    與孫悟空再沒有說過一句話,他那一顆猴心裏裝的全是紫霞,我化成沙子也揉不進去。自上次與他行為唐突了些,這猴子現在防我跟防賊似的。


    我心裏明白,也不擾他,安安分分地跟在他身後。


    師徒幾人行罷多時,忽見一長嶺。嶺上荊棘遍布,浩浩蕩蕩形成了一片荊棘海洋。舉目望去,更沒個盡頭,無半分路徑可行。


    三藏焦灼不安,未有良方,隻得勒馬停滯。


    八戒出了計策,撚著訣,將身長了二十多丈,手中釘耙一晃,變了有三十丈長。他在空中高聲道:“師父,且讓老豬給你開路。”遂使著釘耙,將荊棘左右摟開,不費吹灰之力,辟了條路出來。


    三藏甚喜,又領我們一道前行,一日之內行進百裏。到了傍晚時分,忽見路旁立著一個通石碣,上書三個大字,乃“荊棘嶺”,下有兩行小字:荊棘蓬攀八百裏,古來有路少人行。


    早間我就猜想,這地方應該就是吳老先生筆下的“荊棘嶺”,這石碣恰好印證了我的判斷無誤。據說荊棘嶺上有一個木仙庵,木仙庵裏有幾位成精的樹木,雖是精怪,但並無害人之心,反是詩才兼備,仙氣浩然。


    八戒繼續前行開路,怎知如此行了一日一夜,依舊沒能走出荊棘嶺,師徒幾人有些疲累,剛好遇到一段空地,坐落著一座孤零零的古廟。


    三藏心生歡喜,欲要上前,被悟空攔住了。他憑一雙火眼金睛細細地打量這座古廟,道:“師父,依老孫看,此地兇多吉少,不宜借住。”


    三藏有所猶豫,又聽沙僧道:“大師兄此言差矣,似這般杳無人煙之處,能有什麽妖魔鬼怪,縱有,怕他怎的?”


    正說著,聞得廟門吱呀一聲響,走出一位鬢發蒼蒼的老者來,身後還跟著一位青麵獠牙的鬼使。


    那鬼使雙手奉上一盤麵餅,同身前老者一道跪了下去,但聽老者道:“大聖,小神乃荊棘嶺土地,知大聖到此,特備蒸餅一盤,奉與師父們請餐。此地八百餘裏,無甚人家,且吃些兒充饑罷!”


    他一番話說完,喜得個八戒變迴本相,幾步奔上去就要接。卻聽得悟空怒喝一聲,將金箍棒掏出,幌一幌,鬥來粗細,丈二來長。他道:“且住,這廝不是好人!休得無禮,你是什麽土地,膽敢誑俺老孫,看棍!”語畢縱身打去。


    老者見勢不妙,將身一轉,與鬼使化作一道陰風,把三藏冷不丁攝去了。悟空棒落時,他二人早已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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