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中。


    寧昭皺著眉看向章全:“你說什麽?”


    “清寧郡主確實身體康健,沒有什麽不妥之處。”章全又重複了一遍。


    他也搞不明白,為什麽恆昌帝和皇後娘娘都認為,清寧郡主身體有疾;但他細細地診斷過了,這清寧郡主身體康健得很,比一般的女子身體都要更健壯。


    “章全。”寧昭望著章全,半晌,突然露出了一個極為和善的笑。


    寧昭長相俊美,若非登基之後漸漸生出了帝王威嚴,他其實很是有種雌雄莫辯的妍麗。


    這樣好看的一個人,笑起來時,自然是更加好看的。


    尤其是寧昭現在極少笑。


    可章全一見寧昭笑,卻是在這暖如春日的殿內,一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仿佛外麵唿嘯的北風穿堂而過,直接吹進了他的骨頭縫裏。


    “臣在。”章全誠惶誠恐。


    寧昭仍掛著那一縷笑,眼中卻毫無溫度可言:“章太醫,章院首,你是不是覺得,朕平日裏太忙,沒空理會你們太醫院?”


    章全心中叫苦不迭,急忙跪下:“陛下,微臣惶恐,隻是那清寧郡主脈象的確正常,並無什麽不妥之處!”


    寧昭沒有說話,仍是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章全卻有一瞬間福至心靈,大著膽子問道:“陛下乃是真龍天子,自是可以察覺到微臣等愚人不可察之事。微臣鬥膽一問,陛下若是以為清寧郡主有些許不對,體現在何處呢?”


    寧昭沉默了片刻,道:“她似乎得了癔症。”


    章全:“……”


    這……


    在行宮裏時,他也不是沒見過清寧郡主。


    可這清寧郡主,一開始就這麽個活潑跳脫的性子啊?


    但這話章全可不敢再說出口了。


    他略思索了片刻,又問道:“郡主所想為何事,不知陛下知不知道。”


    寧昭點了點頭,並不為楊迎秋攢體麵,立馬脫口而出:“她覺得朕為她和雲嵐賜了婚,還叫朕‘姐夫’。”


    章全:“……”


    章全有一瞬間的沉默。


    怪不得陛下這麽執著地覺得這清寧郡主有毛病呢。


    看來這清寧郡主卻是腦子不太清醒——聽聞,在翠微山行宮時,良貴妃已經為雲公子拒婚過一次了。


    怎麽這清寧郡主對雲公子竟是用情如此之深麽?


    竟是深到直接癡了?


    章全有種這個世界終於瘋了的詭異感。


    “有什麽想法?”寧昭緩緩開口。


    “清寧郡主大約的確是得了癔症!”章全脫口而出。


    寧昭淡淡地看了章全一眼,殺氣陡然而出。


    章全頭皮一緊,急忙道:“微臣還要再尋機會給郡主診一次脈。”


    寧昭淡淡地點了點頭。


    楊迎秋表麵上看健康得很,自然不可能平白無故地一日之內給她診兩次脈;若是叫章全一直在這兒等著,也不符合常理。


    章全告退時,突然有些好奇:“郡主一心以為她已同雲公子訂婚,是否這段時日,她曾見過雲公子、而雲公子同她許諾了什麽?”


    雲嵐失蹤多日,一開始寧昭和秦雲錚懷疑的就是安南王府。


    章全這一句話,倒是陡然提醒了寧昭什麽。


    “章全,”寧昭總算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你還是有些慧根的。”


    “啊?”章大人一臉茫然,“陛下謬讚。”


    “很好。”寧昭擺了擺手,讓他退下。


    章全章大人一臉茫然地離開了。


    幸虧秦惜時和楊迎秋二人都是爽朗的個性,也沒有因為這一二分眼緣和這共同逛皇宮的感情,就要同寢而眠。


    到了晚間,寧昭到坤寧宮中時,秦惜時也是正滿臉困惑。


    “試探出什麽了?”寧昭倒也不拐彎抹角,在他的認知裏,秦惜時就是他的妹妹,他與自家妹妹說話,自然不需要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秦惜時見了寧昭甚至都沒有起身行禮,自然也不在意寧昭這單刀直入,反而以手支著下巴,麵上的疑惑更加濃重了:“我跟著清寧郡主一起逛了半晌,有意同她多聊了一下阿嵐,她也是個爽快性子,並不忸怩,反而也跟我說了一些事情,我聽著倒是有頭有尾有鼻子有眼,不像是想出來的。”


    章全之前的話又浮現在了腦海裏。


    “你是說……”寧昭皺起了眉頭,“阿嵐的確同她許諾過會求我為他們賜婚的事?”


    “倒也不是沒可能。”秦惜時想起楊迎秋的性格,笑了起來,“不過我說實在話,我覺得啊,若是正要求賜婚,倒像是這清寧郡主會來做的事。阿嵐可做不出來。”


    話雖是玩笑,她卻是猛然想起,之前夏日那次雲予微扮作禦使出宮,到了將軍府裏,他們四人一起在外遊玩。


    也就是那次,她終於發現了,雲嵐似乎是對雲予微有些超出姐弟之間的感情。


    依著雲嵐的性子,若是當真對雲予微有些男女之情,而楊迎秋同雲予微又如此不同;認真論起來,安南王府和雲予微、和寧昭,都有著不可化解之仇,有這樣的隔閡在前,雲嵐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上楊迎秋的。


    雲嵐個性又倔,即使真的陷在楊迎秋手裏,迫於一時對楊迎秋曲意逢迎,楊迎秋也應該能夠看出來才是。


    更何況……就算是雲嵐演技出神入化,騙過了楊迎秋,可這賜婚一事,純粹是子虛烏有。


    楊迎秋為什麽好端端的,竟是有了這種認知?


    秦惜時一時之間,心情很是有些複雜,為雲嵐,也為楊迎秋。


    但……這世上癡男怨女何其多?


    她又有什麽立場去可憐雲嵐和楊迎秋?


    她和寧昭,又何嚐不是身陷情劫的癡男怨女?


    秦惜時低頭,微微地露出了一個苦笑。


    寧昭卻並未察覺到秦惜時這一細微的動作——他待她很好,卻隻是對親人的那種好;所以,他永遠看不見她的女兒情思。


    “看來,之前阿嵐的確是被安南王府擄了去。”寧昭點了點頭,“安南王府果然是好大的膽子!”


    秦惜時猶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問了出來:“如今清寧郡主神智不醒,是否可以趁此機會,把阿嵐給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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