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時候,守城的官兵對著二人的路引看了又看。


    雲嵐一時有些緊張,忍不住地抓住了雲予微的袖子;雲予微轉臉安撫地捏了捏他的臉,並沒有說什麽。


    守城的官兵看著他倆這樣子,忍不住一陣牙酸,將身份文書和路引還給二人時,還拍了一下雲予微的肩膀,滿臉豔羨:“兄弟,你可真是豔福不淺。”


    “都是祖宗庇佑。”雲予微很是會模仿一個春風得意的中年男人,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副誌滿意得的樣子。


    守門官兵立馬一臉受不了地將二人放行了。


    雲予微麵上波瀾不驚,一顆心卻是一陣哆嗦——這次,她好像是真的要離開了。


    她似乎感受到了背後有一道目光從不遠處落在了她身上,她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卻沒有迴頭,反而愈加堅定地朝外走出。


    城內不遠處的迎賓樓上,難得同同僚們一起出來喝酒的秦雲錚,卻撇下了一眾熱鬧的同僚,獨自提著一壇酒倚在三樓的窗邊。


    他望著那個沒有半分原本模樣、可他依舊可以一眼認得出的背影,仿佛毫無掛念地從城門中走了出去,連一次都沒有迴頭。


    她就是那樣的人,好像很少會後悔。


    秦雲錚終於自嘲一笑,伸手拎起酒壇,猛地喝了一大口;酒香淩冽地衝進了口腔之中,嗆得他有些鼻酸眼紅。


    分明這是他們都計劃好的,可他總是有一種不安——大約是雲予微太獨立太能幹了,她仿佛什麽都能自己做,半分都不肯依賴他,所以當她離開時,他有種她永遠不會再跟他並肩而立的錯覺。


    他們初識時,他還年輕氣盛,當時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反而愈加欣賞她,覺得她果然同其他姑娘不同;可真正當他失去她時,他才恍然察覺到,她的人生之中,他留下的痕跡太輕太輕了——人總歸是自私的,他希望她起碼能一直記著他。


    若是她能再依賴他一些就好了。他有時候會想。


    可雲予微那樣的姑娘,心性堅韌,怎麽可能會輕易改變呢?


    秦雲錚露出了一個苦笑,而後又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怎麽今天好不容易和兄弟們出來了,反而一個人在一旁喝悶酒?”有同僚走了過來,伸手笑嘻嘻地扶住他的肩膀。


    “秦兄喝得哪裏是悶酒?如今美妾在懷,後院又無事端,恐怕是被管得緊了,正在發愁迴去該怎麽跟美人交代呢!”


    “我看也是!”


    ……


    秦雲錚猝不及防被拉迴到了酒桌之上,被人三言兩語地笑了個紅臉,少將軍這幾年甚少混跡酒場,但到底年少過,哪裏會真的怕這些調笑?


    於是反手拎了幾壇酒上桌,一句“不醉不歸”,便堵了所有人的嘴巴。


    秦雲錚隻覺得自己許久沒這麽放縱過了,在迎賓樓喝完了以後,有人還不過癮,竟是又轉去了留仙苑。


    雖說冬日裏消遣少了許多,但留仙苑的花樣兒還是令人眼花繚亂。


    如此放縱玩樂地過了一天,天色漸漸地晚了,有人不懷好意地提出要去花樓玩一玩時,秦雲錚才終於於混沌之中得出了一絲清明。


    他跌跌撞撞地告別了所有人,冬天的冷風吹在臉上,讓他有了幾分清明。


    他這般狀態,也不騎馬,更不坐車,隻是搖搖晃晃地走在街上。


    一個醉漢,無論他相貌有多俊雅,總歸是要被人指點幾句的。


    秦雲錚毫不在意,手中甚至還拎了一小壺酒。


    他似乎是醉極了,路過一條小巷時,手中的酒壺“啪”地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他搖搖晃晃地還試圖去揀,但已經碎了的壺如何能揀得起來?


    他怔怔地望著那碎片許久,半晌,才醉醺醺地朝著小巷子而去。


    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結果,人才到巷子口,秦雲錚便如一道閃電一般,猛然地出現在那人麵前,手中還捏著一塊方才在地上撿的酒壺碎片,直接將碎片抵在了來人的脖頸上!


    “少、少將軍饒命!”那人幾乎要嚇尿了褲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嚇的還是被凍的,他整個人哆嗦得厲害。


    “你是什麽人?!”秦雲錚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前這個人完全陌生,他並不記得他何時見過這個人。


    “小人、小人名、名叫尤一群,並、並無惡意!”那人被嚇到口齒不清,“平日裏京城的各個茶館裏說書討些生活!”


    秦雲錚聞言,重新打量了他一番,隻見他身量單薄,穿著並不怎麽厚的長衫,的確有幾分文氣。


    “說書先生,”秦雲錚重複了一句,而後冷笑道,“跟著我作甚?”


    “誤會!天大的誤會!”說書先生今日受了雲予微那一番話的蠱惑,又被眾人捧得熱血上頭,一時鬼迷心竅,倒是真的跑到了撫遠大將軍府上。


    但大將軍府上何等森嚴威武,他隻看著門口的守衛都比其他達官顯貴家門口的更肅殺,當即軟了腿腳,哪裏敢上前叩門?於是白白轉了一天,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去。


    結果,他仿佛果然是有些機緣,竟是叫他撞上了喝醉而歸的秦少將軍。


    他思忖著,這喝醉的人大都糊塗,恐怕此時他跟秦少將軍說了,哄著他應了,再哄下來個什麽隨身物件做信物,再登門豈不是就可大功告成?


    這般一想,他覺得這個主意絕妙,於是便偷偷地跟上了秦雲錚。


    結果,他卻忘了,秦雲錚是真正上過戰場的少將軍,並不是那等不學無術的小紈絝;他一個說書先生,平日裏又少有鍛煉,也不會藏匿蹤跡,跟著秦雲錚走了這麽一路,便氣喘如牛,腳步雜亂,秦雲錚縱然喝多了酒,卻也不至於遲鈍到這等地步。


    果不其然,他正正好好地就落到了秦雲錚手裏。


    說書先生悔不當初,那碎瓷片還橫在自己的脖頸上,他仿佛已經感覺到自己脖頸的皮膚被劃破的刺痛,忍不住悲痛大叫道:“不是我!小人原本沒有這麽大的膽子的,都是別人慫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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