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昭微微一顫。


    她果然還是在怪他,怪他沒有真的放她自由。


    即使他已經在用他的方式盡力彌補,即使他努力安撫她的委屈,她也還是在怪他。


    “能。”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害怕他一鬆手,她就再不在他身邊了。


    “我還能再信你一次嗎?”她喃喃道。


    “能。”寧昭終於忍不住,將雲予微伸手攬在了懷中,自從假死之事過後,他們從來沒有如此親近過;他有些顫抖地在她耳畔落了一個親密無間的吻,嗓音喑啞,“予微,你信我。”


    寧昭溫熱的唿吸帶著龍涎香的味道,如同吐著舌信的小蛇一般,滑膩而又纏綿地纏繞在她的耳畔、脖頸,令她不由自主地戰栗了起來。


    半晌,她才終於在他的刻意討好的親密中敗下陣來。


    “好。”她輕輕的歎息如同一縷春風,直接吹散了他滿麵的愁緒。


    寧昭如獲至寶,滿麵欣喜地望著她,那得天獨厚的秀麗麵容更加生動起來,他漂亮的眼睛中流光溢彩,飽含深情。


    “予微。”他終於忍不住地再次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仿佛害怕這隻是一場夢。


    明明是至尊無上的帝王,卻好像是個害怕失去的小孩子。


    像是那個五年前身受重傷、高燒不退,隻差一步就踏入了鬼門關的少年,昏迷中拉著她的手腕喃喃叫著“母妃”的那個少年。


    一切都沒有變嗎?


    她在他的懷抱裏輕輕地歎了一聲。


    賢妃因毒害良貴妃,被褫奪封號、降為美人,且還要每日跪在鳳澤宮外請罪,此等消息在宮內不脛而走。


    寧昭雖然平日裏對後宮冷淡,但總體也算寬和,這般絲毫不顧體麵的責罰還是第一次。


    雖然不乏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者,但也有不少平日裏被葉婉克扣責罰過的嬪妃,紛紛交口稱快,相約去看葉婉跪鳳澤宮。


    故而這一大早,鳳澤宮外竟有些熙熙攘攘的意思了。


    “咱們都在這邊等著給貴妃請安了,這某些人啊,心狠手辣犯下罪過不說,來請罪都這樣推三阻四,真叫咱們看不上。”開口說話的是昭儀白吟霜。


    當初寧昭救駕有功,成功從一個透明人蛻變成了先帝所倚重的兒子,白吟霜就是那時入的容王府。


    她出身於前朝世家白家,白家雖已敗落,但培養子女皆是按舊時規製培養的,故而白吟霜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很是有些清高孤傲在身上;再加上她又生得貌美,更是心比天高,一入容王府就被葉婉當做了眼中釘肉中刺。


    一日容王府宴請賓客,也不知道葉婉到底從哪裏聽來的,說白吟霜不僅琴技高超,舞藝更出眾,可以請她獻舞助興。


    本朝風氣尚算開放,但白吟霜卻是受舊時世家規矩教養長大的女兒。


    聽聞此言,當即氣得要投繯;葉婉卻是連舞衣都準備好了,還說是一切都是按照她作為閨閣女兒時常穿的尺寸做的,極為妥帖。


    白吟霜不堪其辱,又做不出撕破臉麵鬧到賓客前的舉動,竟是一時想不開,真的將自己吊上了房梁。


    但那時天真的白吟霜還不懂得,流言蜚語不會因為一個人心存死誌就消散,反而會朝著另一個極端而去。


    此事之後,白吟霜性情大變。


    她不再是那個行動言語處處小心的姑娘,而是時常言語粗俗,仿佛真的成了流言之中的那個人。


    倒是寧昭登基後,白吟霜消停了好一陣,平日裏皆是閉門不出,極少言語。


    眼下葉婉被罰,她這才施施然地跟著眾妃嬪一起來看熱鬧。


    “就是就是。”


    “平日裏立了那麽多規矩給咱們,現在她倒是一點兒規矩都不守了。”


    “別是經不起打擊,那……”


    ……


    白吟霜眼見著挑起了眾人口舌,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自那件事後,她就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變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長舌婦,三言兩語搬弄著是非,從不管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根本沒有人在意。


    所以,就讓所有人跟她一樣,就活在流言蜚語中吧。


    “貴妃也是太好脾氣了。”白吟霜又道,“這葉美人現在不過是美人之位,仍如此驕縱,恐怕從前更甚今日。”


    眾人想起葉婉平日所為,更是紛紛點頭。


    “春寒尚在,諸位娘娘請迴吧。”白蘇帶著一個小宮女嫋嫋婷婷地走了出來,極為標準地給眾人行了禮。


    “那葉美人……”自然有人不甘心。


    “娘娘說了,葉美人該跪的人如今已不在鳳澤宮中。”白蘇微微側身,眾人望去,這才發現,她身後的小宮女一身素淨,懷中端端正正地抱著的,竟是一個牌位!


    一片嘩然。


    白吟霜的瞳孔驟然一縮。


    是那個被葉婉冤殺的小宮女蘭香的牌位!


    “蘭香枉死,葉美人該跪的是蘭香而已。”白蘇說著,又盈盈給眾妃嬪行了個禮,帶著小宮女朝著長春宮的方向而去。


    “真沒意思。”


    “就是,一個小宮女而已。”


    “得了,葉美人那般心比天高,讓她跪一個賤婢難道不比殺了她強?”


    ……


    沒有熱鬧可看,很快風澤宮外的人群散了個七七八八。


    “你也是來看熱鬧的?”雲予微倒是沒想到張夢桂也在。


    張夢桂也不跟她客氣,歡歡喜喜地跟著她進了內殿,笑嘻嘻地道:“這熱鬧有什麽好看的?臣妾來看看情況。”


    “什麽情況?”雲予微見她神神秘秘,有些來了興趣。


    “嗨,”張夢桂有些不自在地轉過目光,她低頭絞弄著手指,“臣妾才入宮,各宮的娘娘都沒怎麽見過,今日聽說大家都來了,臣妾也就跟著來認認人。”


    “認人做什麽?”雲予微反問。


    張夢桂很是自然:“與人相處,自然要將別人的臉都記在心裏,這樣以後你來我往,才有生意可做嘛。”


    “生意?”雲予微輕輕挑起了眉。


    張夢桂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她有些懊惱地跺了跺腳:“今日果然不該來。”


    雲予微的眉毛又挑起了三分。


    張夢桂立馬伸手拍了拍嘴,笑道:“臣妾這張破嘴,真是多說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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