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瞳帶著兩人進了裏屋,“我想辦法模仿月帝台的構造做了個水鏡,以前就是用水鏡觀測你在異世的情況,但是從來沒看到過具體的畫麵,所以不要抱太大期望。”


    在房間後院的空地,有一塊能供一人躺下的大石頭,石頭下方有一處水窪。


    水窪旁邊有火堆,若非點著火,這個天氣,隻怕是水早就結成了冰。


    月拂泠指了指那石頭,“我躺這?”


    “嗯,你試試,躺下再往裏滴一滴血,本來想讓你弄根骨頭……”


    話沒說完,就察覺到君鏡冷嗖嗖的目光。


    極瞳橫他一眼,“看!我就知道!你兇個什麽勁,你把她全身骨頭都斷一遍,她也能好好的長出來。”


    君鏡:“會疼。”


    極瞳煩死了,“最討厭世間的癡男怨女了。”


    月拂泠:“你才癡男怨女,我躺下了,然後呢?”


    “然後閉上眼睛,你以為你是我啊,瞪個眼睛看什麽看?”極瞳兇巴巴的,“閉眼睛,剩下的交給我,會有點疼,你要是不想就算了。”


    “來吧,有本事疼死我。”


    君鏡安靜的靠在一旁,緊緊的盯著月拂泠。


    月拂泠在冰涼的石頭上躺下,隻覺得後背貼上了一塊冰,哪怕不遠處就是火堆,她也沒有感覺到一絲溫暖。


    手指的血滴到水窪裏,啵的一聲輕響。


    極瞳走到水窪旁,點燃一撮女子青絲,直接用手接了燃盡後的灰,再將手沒入水窪之中。


    隨後用那黑紗在水窪裏浸了浸,搭到月拂泠緊閉的眼睛上。


    “祖姑奶奶是你的親人,你二人血脈相連,隻有你能見到她,隻有你能。”極瞳聲音空渺,忽然拔出匕首抵在月拂泠頸邊。


    君鏡臉色一變,就要上前。


    極瞳迅速迴頭,“別動,我不會傷害她。”


    他在激發龍骨的反應,隻有以龍骨為媒介,才有可能成功。


    月拂泠微微蹙眉,骨頭有輕微的疼痛,隨後越來越痛。


    因為閉著眼睛,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疼痛上,她甚至能分辨出哪一塊骨頭再痛。


    她胡思亂想著,要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要當醫學生,按她疼的這個架勢,她對骨頭絕對了解得透透的。


    就在她東想西想時,眼前忽然閃過一個畫麵。


    很快,一閃而過。


    就像是人眼睛被擠壓著閉久了時會出現的那種細小光芒,她在光芒的盡頭看到了一個畫麵,但是周圍太黑了,她看不清楚。


    月拂泠額頭冒出了汗,她不敢睜眼,努力的往黑暗盡頭看,想看清楚那裏有什麽。


    努力得脖子都不由得微微抬空。


    後頸突然被溫暖的手心握住,熟悉的觸感讓月拂泠慢慢放鬆下來,更加專心的往更深的黑暗中看去。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再次有畫麵閃過。


    這一次她有準備,終於看清了。


    學校?


    她不由得再次全身緊繃,都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在黑暗中尋找有可能出現的畫麵。


    天快黑了,


    寺下已經響起了爆竹聲。


    但月拂泠完全聽不到,她聽到的是學校裏的聲音。


    學校裏的聲音很特別,老師的訓斥聲,桌椅的拖動聲,樓梯的奔跑聲……


    她覺得那些聲音應當是她根據第一眼看到的學校畫麵自己幻想出來的。


    實際上她聽不到任何聲音。


    因為在她終於看到一幀清晰的畫麵裏,一間教室的門口,那個在畫像中出現的女子正穿著一身校服,冷漠的兩手抱胸靠在牆上。


    不知說了什麽,月拂泠卻完全聽不到。


    那女子,也就是祖姑奶奶,兩側各站著兩個身高腿長的男生,也穿著校服,一個看起來十分的桀驁不馴,一個滿臉的冷漠,卻卑微給她扇著風,其中一個還掏出一根棒棒糖給她。


    走廊裏沒有其他人,看起來是在課間。


    月拂泠對這個畫麵很熟悉。


    罰站。


    她以前的日常項目。


    不愧是一家人啊。


    她還以為祖姑奶奶會在她學校裏,居然好像是在高中嗎?


    突然,靠著牆壁站立的女子抬頭看了眼虛空,不知為何,月拂泠感覺跟她對視了一眼。


    她突然不動了,她從那女子的眼睛裏看到了另一副畫麵。


    這迴是她大學了。


    但是卻跟她印象中的不同。


    本來應該站滿男生的女生寢室樓下,停滿了救護車、警車,甚至還有身穿寫著精神病院字樣的白大褂。


    她什麽聲音都聽不到,隻看到一堆人圍在門口。


    月拂泠一向是愛熱鬧,忍不住就想湊過去看。


    然後她看到了。


    遊淮澤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手腳都被壓住,臉也被摁在地上,眼睛腫了一隻,時不時掙紮一下,但怎麽都掙紮不過一群人的力量。


    就像條等待下鍋的魚,時而抽搐掙紮一下,卻逃不掉被鎮壓的命運。


    然後,她看到遊淮澤被幾個白大褂圍住,接著他被抬上了寫著“第五精神病院”的救護車上。


    月拂泠唰得睜開眼睛,全身的疼痛讓她沒辦法再繼續看下去。


    她睜眼對上君鏡的眼,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慌亂無措和恐懼。


    極瞳一下跳起來,“怎麽了?怎麽了?”


    君鏡擦去她鬢角的汗,將她抱進懷裏,“我在,我在,不怕,不怕。”


    月拂泠簡直不敢相信,她白著臉拽住極瞳,張口聲音有些啞,“我看到的…我看到的,都是正在發生的事,還是,還是我臆想出來的?”


    極瞳道:“不論什麽,至少都是事實,要麽是正在發生,要麽是發生過。”


    他試探的問:“你看到什麽了?”


    月拂泠沒辦法迴答他,她眼淚已經下來了,抱著君鏡嚎啕大哭,像跟家人走散的孩童。


    君鏡沉著臉,將她抱起來,冷冷的看著極瞳,“你最好祈禱她沒事。”


    極瞳臉色發白,擔憂的看著月拂泠,滿眼的愧疚,“我……”


    君鏡心揪著痛,走出極瞳的屋子。


    在無人的地方,碎影現了身。


    月拂泠埋在他頸邊,一點聲音都沒有。


    除了一開始她沒忍住發出的哭聲,後麵她再沒發出一丁點聲音。


    隻有君鏡能感覺到,他的衣領濕了一片。


    “去安排,後日迴風翊。”君鏡吩咐。


    碎影立刻應道:“是!”


    雖然按照原計劃,他們要在十五那日迴朝,共賀佳節的同時再對百官賞罰。


    這段時日的成果便在那時得以初現。


    但是,此刻顧不得那麽多了。


    君鏡滿心煩躁,他隻想著極瞳知曉阿月過去,極瞳待她也並無惡意,在這裏多待些時日,讓阿月能與他多親近,日後也能有個依靠。


    誰知……


    最近日子過得太舒適,他竟如此大意。


    君鏡眼底沉冷一片。


    就在他滿腔自責與憤怒無處發泄時,頸窩裏傳來月拂泠悶悶的聲音,“跟極瞳沒關係。君鏡,我這輩子誰都對得起,就是對不起遊淼淼。”


    遊淮澤看到君鏡抱著月拂泠迴來,滿臉的嫌棄,“抱抱抱!四肢都快退化了你還抱!弟趕緊過來,炸不到屎,我們炸雪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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