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一觸即發,月拂泠迴頭,正對上遊淮澤的眼神,似乎他一直看著她。


    見她迴頭,遊淮澤露出大大的笑容,大抵是想抬手做個動作,卻不小心扯動傷口,嘶了一聲。


    月拂泠轉過頭,沒再看。


    她沉聲開口:“溫將軍,帶著所有人退迴金鑾殿,關上殿門。”


    溫倦一愣,本能的拒絕,“不……”


    “這是我的命令。”月拂泠頭也沒迴,站在台階上,兩側有友軍有敵軍,下方是將君弦圍了好幾層的敵軍。


    她看著君弦,麵無表情的開口,話是說給溫倦聽的,“你說過,我為王,你為將,既然如此,你就該聽我的令,全體撤退!”


    溫倦的聲音幾乎是瞬間哽咽,聲線顫抖,“那你呢?”


    月拂泠揚唇,“放心,我應該不會死。我說過,我一個人就可以做他的千軍萬馬,我說到做到。”


    方才劇痛之際,她隱隱摸到一點若有似無的記憶。


    她比大多數人都要強得多。


    既然如此,就沒必要讓普通人白白送死。


    月拂泠深深吸氣,若說方才她被殺意激得熱血沸騰,此刻她感覺自己全身血液冰冷,疼痛仿佛隔了一層,又劇痛又麻木,竟生出一絲爽感。


    她對白湘和葉雪青說道:“你們也退。”


    君弦已下令殺敵,可月拂泠一人一劍站在台階上,兩側的敵軍也用武器對著她。


    除了背後,她幾乎是三麵環敵。


    但莫名地,沒有人第一個衝上去,所有人都靜靜地聽她說話。


    葉雪青皺了皺眉,拉著白湘慢慢後退。


    白湘掙紮,咬牙低聲,“幹什麽!他說不會死你就信,鬆開我!”


    葉雪青手勁很大,“劍家絕不怕死,但這是劍主命令,先看看。”


    白湘煩死了,眼睛泛起了淚,“我又不是劍家的!我不管!讓他一個人打幾萬人,你瘋了還是我瘋了?!鬆開我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月拂泠一個人身上。


    此刻仿佛風都靜止了,隻她手中劍緩緩滴落的血,在告訴眾人,時間尚未靜止。


    她一字一句的開口,擲地有聲的話語傳入每個人的耳朵:“我是皇上的貼身太監,坐龍椅執政,並不代表我高人一等,而是當危險來臨,我會第一個為你們抵擋一切,這是我站在金鑾殿最高處的理由。


    今夜我可戰死,但吾皇君鏡,必定千秋。”


    她用劍指著君弦,“你想占他的位置,先殺了我。”


    遊淮澤看了月拂泠好久,迴頭對溫倦說,“退吧。”


    這一聲嘶啞難聽得,他自己都聽不出是自己的聲音。


    溫倦心緒難平,一開口就帶哭腔,隻得舉起令旗下令。


    所有禁軍慢慢往後撤退。


    白湘狠命的咬葉雪青的手腕,哭著喊:“鬆開!鬆開!葉雪青我殺了你!鬆開!”


    葉雪青無動於衷,盯著月拂泠的背影,另一隻手緊緊握劍,在敵軍躍躍欲試打算衝上來時,她將白湘推向身後,提著劍走向月拂泠。


    君弦目不轉睛的看著月拂泠,心裏既恨又痛,“你就這麽愛他?”


    月拂泠靜靜地沒說話。


    她渾身緊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已然是備戰狀態。


    君弦一發狠,“給我殺!”


    就在此時,一聲虎嘯幾乎穿透整個皇城的上空。


    第一排衝向月拂泠的士兵,剛上幾個台階,淩空一道黃色的巨大影子直撲過來,將幾人撲倒在地。


    一隻體型巨大的老虎前肢踩在士兵胸口,嘴巴張大,露出鋒利的牙齒,湊近其中一人的脖子,嚇得那人連喊救命。


    老虎卻並沒有咬他,又是一聲虎嘯,將離近的人嚇得兩腿發軟。


    人對體型超過自己的野獸,有著天然的畏懼。


    月拂泠神情微動,“大黃?”


    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從老虎出現的位置走來,身穿青衣,其上繡有祥雲。


    小小的人小臉緊繃,一步步走到台階上,然後開始邁著短腿爬台階。


    沒人說話,也沒人上前。


    誰若敢動,立刻就會被老虎盯上。


    等看清那人,月拂泠滿腔的酸澀仿佛找到了出口,脫口而出的聲音險些沒穩住,“五歲?”


    她看著君羽星一步步走到她麵前,手上緊緊握著一個卷軸,身後跟著體型大他幾輩的大老虎,沒有兔子。


    君羽星板著臉,仰頭對她說:“我六歲了,你,把我生辰忘了。”


    月拂泠鼻子一酸,“對不起。”


    她想抱他起來,但是她能感覺到自己衣服幾乎已經被血浸透。


    她看向老虎,“都說了不要喂大黃吃太多,幾個月沒見怎麽胖成這樣。”


    老虎胡須動了一下,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憤憤地在掉頭在君羽星身側站好,用屁股對著她。


    葉雪青也看到了君羽星,低聲自語,“劍家始祖出身於野獸山林,不通人言,通獸性,虎為親,狼為伴……竟是如此。”


    君弦看到君羽星,神情微變,又很快恢複正常,“小十四,你來做什麽?這裏太危險了,快迴去。”


    君羽星不看他,偏頭看向謝千瀾。


    月拂泠也跟著看過去,不知何時,應該在戰場最後方的謝千瀾,竟就在她左後方不遠。


    她皺了皺眉,往右看去。


    遊淮澤齜著一口大白牙,手指呈八字比在下巴,擺了個自以為很帥的姿勢。


    月拂泠氣得恨不能跑過去踹他兩腳。


    見君羽星看過來,謝千瀾上前,接過他手上的卷軸,打開一看,手輕微的抖了一下,揚聲道:“陛下遺詔,眾臣聽旨!”


    君弦心頭一涼,“什麽遺詔!謝千瀾!你敢假傳聖旨?!”


    月拂泠盯著他,“閉上你的嘴。”


    遺詔兩個字,讓她沒法冷靜。


    老侯爺大聲道:“這是十四王爺帶來的詔書,是真是假,待宣旨過後百官傳閱,六王爺自行分辨就是!”


    溫原第一個跪了下來,“溫原聽旨。”


    隨後是老侯爺。


    然後是溫倦與剛剛退到金鑾殿門外不遠的禁軍。


    一眾人悉數跪下。


    溫原看著君弦,“六王爺打著清君側的名義,一心要維護皇家正統,如今連皇上的聖旨都不聽了嗎?”


    後麵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


    兩側的官員紛紛跪地,“臣等聽旨。”


    君弦一時無法,咬牙下跪,腦海裏飛快的盤算著接下來該如何。


    所有人都跪地,月拂泠也打算跪時,謝千瀾開口道:“月公公不必跪。”


    在眾人沒提出異議之前,他開口宣讀,“朕即位以來,承皇天之眷,得眾卿輔佐,身側月姓宮人常伴,有治世大能,其誌不在官,朕卻不可視之丹心為無物,特免其終生跪禮。


    朕當年少,尚無子嗣,然國不可一日無君,為保風翊萬代,今屬以倫序,袛告皇天後土列祖列宗,若朕離朝不歸,無人理政過三月,著君氏十四子君羽星,即皇帝位。其年歲尚小,並同稟皇天,丞相謝千瀾輔佐監國,待於光曆一百九十六年,新帝親政,百官朝從,即遵輿製。


    自古皇帝諱死,然朕以為民重君輕,眾臣皆當以風翊安穩為重,切不可忠一君而忘山河,此為朕之血誠耳。望眾卿詳實盡事,忠奉新君,克承大統,予我風翊百姓無處不可去,無話不可說。


    朕言竭誠,披肝露膽,布告天下,鹹使聞之。


    光曆一百八十八年,夏。”


    謝千瀾念完後,外麵偷聽的百姓也跪了下來,整個皇城似乎都變得寂靜無聲。


    良久,溫原帶頭喊了一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即所有風翊軍民臣齊聲高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驚醒了整個皇城,宮外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


    月拂泠再也忍不住,在一聲聲震天的萬歲聲中,半跪到君羽星麵前,將他抱在懷裏。


    滿腔心緒找不到出口,她卻怎麽都哭不出來,憋得心髒悶悶地疼。


    她緊緊抱著君羽星小小的身子,懷裏這一點暖,才讓她發現自己全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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