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邑州的一處花柳巷中。


    一個打扮像乞丐一樣的老頭醉醺醺的從裏走出,懷裏露出一角黃布。


    “咱個老百姓啊,真呀真高興。”


    唱著唱著又開始不滿,“老頭子我算得那麽準,就給一兩銀子!”


    過了會,又晃了晃腦袋,“算了,反正我也忘記說過兩年有個命劫,扯平了。姑奶奶可不怪我,您交代的事我可都辦了,您老說關鍵斷姻緣,問誰都相克,我就把命劫的事忘了,哎……年紀大咯。怎麽破來著?也忘了……”


    老頭一邊扶著牆嘀嘀咕咕,一邊走出花柳巷的燈光,背影逐漸被黑暗吞沒。


    另外一邊,君鏡一路不曾停歇迴了皇城。


    皇城門口,謝千瀾、溫倦、君弦都來迎接。


    這一次君鏡是暗中出行,少有人知。


    “皇上,小月公公呢?”謝千瀾看了幾遍也沒看到月拂泠,不由得問。


    君鏡:“他很快迴。”


    謝千瀾遺憾,“那皇上自己迴宮吧,臣迴府了。”


    君鏡:“……你是來迎朕還是迎他?”


    謝千瀾微笑不語。


    溫倦搶答,嘴角繃不住的笑意,“皇上明查,自然是月公公。丞相準備了接風宴,全是月公公愛吃的。”


    君弦笑道:“千瀾聽說皇上迴程就開始準備了,竟然不是迎皇上,哈哈。”


    溫倦忍不住笑,“臣也有事找月公公,不知他何時迴來呢?”


    君弦:“本王也很想見她。”


    君鏡視線從眼前三個人臉上一一掃過,“他是朕的貼身太監,想見他,先來求見朕。”


    說完直接上馬車往皇宮的方向走,無情的讓三人在後麵吃灰。


    遊淮澤和景湛都沒出去打招唿,埋頭在馬車裏寫信,這輩子的文化都用在上麵了。


    溫倦歎道:“丞相,看來你隻有自己走去皇宮咯。”


    謝千瀾淺笑,“是啊,這便得去了。王爺、將軍,在下先走一步。”


    溫倦失笑,“丞相慢走。”


    君弦拍拍謝千瀾的肩,“去吧,本王的事你不必管,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謝千瀾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溫倦看著謝千瀾的背影,不由得歎道:“丞相真是冰雪似的人,幹淨清透。”


    君弦道:“阿倦竟是在本王與皇上中間選擇了誇丞相,嘖。”


    溫倦無奈,“王爺又在玩笑。皇上天人之姿,誰人能比?我又如何敢妄議陛下?丞相尚且讓人覺得與他同在人間。皇上那氣勢,總覺得與我等不是一個世界,永遠無法靠近。”


    溫倦說著,忽然笑了。


    皇上性子涼薄,眼神也時常冰涼一片,讓人心驚膽戰。


    但月公公卻是不同的,他似乎不懼皇上如何冷漠,不管不顧的就往皇上世界裏闖,甚至還大有要把皇上驅逐出去,自己占領他世界的架勢。


    溫倦想起在皇宮裏跟著月公公學種地時,那小公公每日都在她麵前抱怨嘀咕:“又扣我俸祿,都扣光了,不就是睡著的時候腳抽筋踹了他一腳麽,明天蹭他飯吃。”


    時不時又道:“將軍將軍,我從禦書房偷了皇上的墨條,你之前不是說自己字寫得不好嗎?我猜是墨的原因。你先試試,不行就是筆的問題,我再給你偷皇上最喜歡用的筆。”


    溫倦當時就忍不住笑,她自小對自己嚴苛。事情若達不到預期,便是自己不夠努力,於是逼著自己更加拚命。


    如今遇到個相反的人,怪天怪地怪今天熱明天冷,就是不會怪自己。


    莫名的, 溫倦覺得放鬆了許多,許多事反而得心應手起來。


    好似皇上也不那麽高高在上,從前皇上在她眼裏是坐龍椅的人,是執掌朝綱運籌帷幄的執棋者。


    如今,她卻覺得皇上是個具體的人,會生氣,會笑,會來農田園抓月公公去禦書房當值,還會斤斤計較月公公又弄壞他幾根筆,還要月公公賠。


    “阿倦?”君弦的聲音打斷了溫倦的思緒,“想什麽呢?笑這麽開心。”


    溫倦止了迴憶,接著道:“在想著王爺定然是故意的。誰人不知六王爺狂放不羈,英俊瀟灑,不知迷倒多少官家女兒,六王爺這是在變著法的要我誇你呢?”


    君弦笑道:“阿倦如今倒是膽子大了,從前在京可是從來都閉門不出,誰也不見。還記得本王與你結識,可是上門被拒了三次。”


    溫倦笑著看向城門口,“不知不覺就這樣了。”


    月公公不止是往皇上世界裏闖,誰的世界他都是亂闖。


    溫倦笑著又歎道:“月公公今日應當是不會迴來了。”


    君弦眼底閃過一抹精光,“阿倦似乎很喜歡她?”


    “是啊,月公公很好。”溫倦道:“與他在一起,很開心,也很放鬆。”


    “是嗎?”君弦蹙了蹙眉,苦笑,“她對本王卻是很不待見。”


    溫倦道:“聽說你二人是有些誤會,待月公公迴來,我在將軍府做東,請你二人吃飯,有什麽誤會說開就好了。”


    君弦拍了拍溫倦的肩膀,“阿倦總是這般和氣。”


    兩人說笑著離開城門。


    另一邊,謝千瀾站在禦書房中。


    君鏡已沐浴更衣,一身龍袍將其襯得愈發高貴冷漠。


    “如何?”君鏡開口問。


    “迴皇上,兵部張先承認了全部罪行,包括先前兵部火藥被大量私調之事。但張先是兵部侍郎,許多瑣碎雜事都是他在管,張先被抓,兵部很多事都無法進行。”


    謝千瀾沉默了半晌,道:“兵部尚書空著,兵部屬六王爺管轄,但六王爺說自己隻是掛名閑職,對兵部的事全然不知。如今兵部無人理事,找這人說是那人負責,找那人又說是另一人職責,一團亂。”


    謝千瀾微微皺眉,“再幾日就是中秋,邊軍不能歸家,每年中秋這會都該送些月餅桂花酒等吃食過去,如今還尚未安排。”


    君鏡一邊聽謝千瀾迴稟,一邊低頭翻最近的奏章,安靜半晌後,合了奏章,道:“嗯,兵部的事急不來,這件事讓禮部去做,東西是他們在準備,讓他們清點數量品類,讓溫倦帶兵護送。


    一切事宜繞開兵部,朕要讓兵部那些不知忠於誰的人知道,朕沒有兵部一樣辦事,但他們沒有朕,隻有死路一條。”


    頓了頓,他又道:“由溫倦前去,也正好讓溫家人一家團聚。”


    謝千瀾忽然抬眸看著君鏡,“皇上竟能想到一家團聚。”


    君鏡冷著臉看他。


    謝千瀾失笑,“是,如此一來,邊軍也會覺得皇上仁慈寬厚。”


    君鏡冷眼盯著謝千瀾看了一會,語氣緩了幾分,“這段時間如何?”


    “有幾波人刺殺,小月公公做的陷阱,派上了大用場。”


    “所以你今日特意迎他?”


    謝千瀾低笑,“是。”


    君鏡又冷下臉,“朕提醒你,那是朕的貼身太監。請他,朕不到,你以為他敢去?”


    謝千瀾挑眉,“不敢嗎?”


    見君鏡臉色更冷,謝千瀾忍住笑意,道:“紅熱砂確為張先所購,但送往邑州之人不是他,邑州有內應。”


    “嗯,已留了人查此事。呂豫恢複得還算不錯,紅熱砂應當是有人下在了學堂的吃食裏,有一煮飯的村民失蹤。”


    “是,臣所購的紅熱砂以及其餘幾種藥物,已讓太醫院檢查記錄,以後隻有幾家大的藥堂有售,購買者記名限量購買。”


    謝千瀾本是在收整容易被誤食的有害藥物,沒曾想牽扯到邑州。


    邑州沒有紅熱砂,隻能從京都買,對方發現他大量購入,想順便陷害他,卻把自己暴露了出來。


    兩人在禦書房一直待到天黑。


    謝千瀾離開後,君鏡又在禦書房待了良久,一直到後半夜才出來。


    剛站定,一個模樣乖巧的小太監便從花壇後往外探出腦袋,期期艾艾的走向君鏡,可憐巴巴的說:“皇上,奴才迷路了。”


    ……


    (有些人還沒死,就已經活在了迴憶裏。今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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