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階九千九百九十層,三千三百三十層為一小境界。身下是平靜的靈海,頭頂是如星辰般的墳墓魔痕,王磐站在屬於魔族的台階之上,一步一步向上攀登著。


    修煉對於王磐而言就像喝水吃飯一般容易,他奇特的功法意味著他無時不刻不將周圍的靈氣吸納,化作自己的力量源泉,但修為的突破不僅僅是靈氣吸收和魔力的疊加,心境上新的感悟才是能否突破新的境界的關鍵。


    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象征著踏階中期的第三千三百三十四層台階,王磐卻遲遲無法邁出那一步。


    他對踏階境的感悟,還不夠。


    這也就是為什麽修煉需要天賦。夢想成為修煉者,成為登峰造極的強者大有人在,能為了修煉而不吃不喝,甚至百年辟穀的強者大有人在,但為什麽這些人總是會停留或卡在某一大境界或小境界,不是因為他們不夠努力,而是他們缺少天賦。


    所停留的境界,就是他們天賦的極限。


    很殘酷,但這就是現實。人在出生的一瞬間,未來的軌道就幾乎確定了,這也是為什麽,很多人拚了命也要得到遠古的傳承,傳承中蘊含的對不同境界的感悟能讓他們在修煉的過程中幾乎沒有瓶頸,一馬平川。


    濃鬱的靈氣被魔痕吸收,在功法的運轉下變成強悍的死亡魔氣,來自地獄的陰冷之感甚至讓周圍那些在六品聚靈陣的獵者們感到膽寒。然而吸納的靈氣再多,衝擊瓶頸的力量再兇,沒有感悟,一切都是枉然。


    雖然吸收的靈氣對突破踏階中期沒有什麽幫助,但是不斷壓縮錘煉的魔力還是會給王磐帶來強悍的效果,七品聚靈陣中無比安靜,王磐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他一遍遍錘煉著丹田中的魔力海洋,同時感悟著踏階的真諦。


    對於踏階的理解,王磐在蜃樓外的台階上就深有體會,更是在其中觸碰到了霸道的門檻,霸道之力雖強,可王磐總覺得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想自己走出一條路,隻屬於自己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新路。


    他必須在這條路上有獨到的感悟,才能順利突破踏階中期,為許君慧,為慘死在蛟族口中的人們報仇。


    當然,他還沒自負到在踏階境就奢望能獨自建構大道,無論是眼界經驗還是修為境界都遠遠達不到建構大道的標準,現在的他就想提升修為,快速提升戰力,好在深海迷宮中殺死那蛟族首領。


    王磐承認他有私心,他並非隻是為了給許君慧報仇,另一方麵他也擔心蘇婉的安全。根據龍蛇大戰的傳說,蛟族這些邪惡的生物絕對會覬覦蘇婉的青龍之力,在神族的惡意牽引下,蘇婉必將成為眾矢之的,他隻有變強,才能保護好她。


    他絕對不允許,再有人死在自己麵前了!


    王磐深吸一口氣,清涼而濃鬱的靈氣湧入他的身體,一顆焦躁的心慢慢平複。


    如果單純論威力,開啟神族血脈的火焰之力明顯更適合在海域中戰鬥,但現在自己的身份是魔族夜,寒冰之力和死亡之力是他唯二能使用的武器,但相較寒冰之力,王磐更想讓自己對死亡之力有更深刻的認識,並且借助對死亡之力的感悟,助自己衝上踏階中期!


    死亡,究竟是什麽?


    死亡這種大恐怖經常出現在自己身邊,有時自己是死亡的創造者,有時自己又變成了死亡的恐懼目標,甚至有的時候他能感覺到死亡就在他身邊,若隱若現,但當他真正動用死亡之力的時候,卻隻是利用其恐怖的力量,完全沒有激發死亡的真諦。


    黑色的冰晶出現在王磐的手上,象征著死亡的黑色魔力衝天而起,無需按照法訣的路徑運轉,王磐隻是單純地將這股力量召喚出來,然後放平自己的心態,仔細感悟著。


    死亡,究竟是什麽?


    王磐的腦海中,不斷閃爍出死亡的場麵,他見識過最多的,也是他親手創造的死亡人數最多的場景,就是在落狼山的戰鬥中。那一夜,當白色的火焰亮起,他就化身戰場上的死神,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他手中消散殞落,鮮血和絕望籠罩了整個人族。


    還有一個場景,那是他還沒有成為修煉者的時候,他騎著快馬,趁著夜色奔襲那百人的城寨,如同惡魔一般將裏麵的賊人屠戮殆盡,手段之殘忍讓他現在都感覺膽寒,也就是那個時候,當殺戮湧上他的心中,魔族的血脈就不受控製地興奮起來。


    當然,第一次將魔痕與死亡聯係在一起的,是他在第一次碰到青龍遺跡的肉石的經曆,不知是不是夢,他感覺無數玄岩族死去的族人飛到自己的眼瞳之中,魔痕巨大的墳墓打開,將所有死去的靈魂吸收,似乎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漸漸擁有了死亡之力。


    “死亡,就是殺戮嗎?”


    王磐搖搖頭,他明白這並不是死亡的答案,因為他的封閉的內心裏,有著真切的關於死亡的感覺。


    山隱村,那場大火。


    南城外,蘆葦蕩旁。


    墳墓並不是死亡的終結,它隻是死亡的一種表現方式。伴隨著迴憶,曾經的美好再次出現在少年的心中,悲傷和心痛讓他幾乎窒息,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嚐試著迴避死亡,因為他寧願承受肉體的痛苦,也不願承受心靈的摧殘。


    他無數次用報仇的怨念來麻痹自己,企圖減輕那熊熊火焰對自己的傷害。


    直到,她的死亡,把一切都毀掉了。


    王磐捂住胸口,心痛得讓他唿吸困難,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眼前似乎又出現那折磨他一生的熊熊火焰,又出現了那伴隨著初春解凍的土壤所堆出的新墳。


    他無助地伸出手,想再次抓住那嚴厲的父親的手,想再次看到母親寵溺的笑容,想扶起村長爺爺那蹣跚的身子,想再看到山隱村那不算大,卻有著讓他們夢寐以求的溫馨。


    他想出現在她身邊,伸手摘掉發簪,散下她的長發。


    他想如誓言一般,陪她相守白頭。


    兩行血淚從他的猩紅的眼瞳中流出,看起來是那麽猙獰恐怖,鑽心的痛苦讓他發出哀嚎,他難過得發瘋,然而無論他多麽努力,失去的一切都不會迴來。


    因為這就是死亡。


    六天的時間一晃而逝,女孩恭敬地站在聚靈陣外,等待著客人從裏麵離開,由於此地規則的限製,倒是沒有哪個獵者敢故意拖延時間或者強行霸占聚靈陣的現象。


    傳送陣紫色光芒亮起,一個身影出現在傳送陣中。


    女孩深深一躬,原本按照芙蕾雅大人的要求,麵對每個從聚靈陣中出來的獵者都需要奉上祝賀的言語,但是她身邊的那位大人告訴她,之後的事情由他接手,她隻需要老老實實站在這裏就行。


    “感覺怎麽樣?”少年的眼中閃爍出一道精芒。


    “很奇特的力量……這就是你們所說的大道之力嗎?”身後背負著一柄巨劍的少女咧嘴一笑,下一刻,無形的大道之力降臨在周圍,極致的威壓之下,周圍聚靈陣中修煉的人們都感覺到身體中修煉的力量有一瞬間的停滯。


    看起來傻乎乎的維琪,卻在短短八天裏,掌握了所有人夢寐以求的霸道之力!


    “霸道之力相當特殊,以後你就能明白它的恐怖。”少年正是莫爾,剛剛掌握霸道之力的維琪並不能很好地掌控,外泄的力量讓他身邊的女孩身體一顫,險些昏倒過去,莫爾連忙伸手,輕輕扶住了她,看著那銀色短發下帥氣的麵孔,女孩的臉不由得變得通紅。


    這可是承印者大人啊,女孩的心砰砰亂跳,即便這些承印者並沒有因為他們強悍的實力而表現的桀驁,可在所有神族心中,他們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這如何不讓女孩感到榮幸和幸福?


    “迴去整理一下,明天深海迷宮就要開啟了。”莫爾對著女孩溫柔一笑,在承印者眼中,所有的神族都是他們應該保護的對象,他看似隻是扶住了女孩,實際上動用了部分大道之力中和維琪的霸道之力,不然女孩就不是被震懾得摔倒,而是心魄都要受到傷害了!


    “第一第二區域還可以因為噬空蟻而有借口不讓蘇婉離開夜獵,可一旦讓她到達第三層,再想針對她就太難了。”害怕隔牆有耳,即便身邊的女孩和自己同族,莫爾還是選擇對維琪傳音,“這次蛟族雖然做得過分,但我們主要的目標還是蘇婉,我知道你心中對蛟族相當不滿,我也一樣,芙蕾雅能頒布新的規則就意味著我們可以對蛟族出手了,可最好在殺死蘇婉之後,你明白嗎?”


    整個神族隊伍中,傻乎乎且一根筋的人就隻有維琪一個,而她又恰恰是對付蘇婉最重要的一環,更是掌握了最強的霸道之力,在大戰之前,一定不能有差錯。


    “我知道了,”維琪低下頭,攥緊拳頭,“可我看到米朵那副模樣,總是覺得很可憐……”


    她也曾失去了哥哥,她理解米朵的悲傷。


    尤其是米可是為了救米朵而死的。


    “你放心,蛟族的首領,一定會死。”莫爾拍了拍維琪的肩膀,堅定地說道,他眼中的殺意甚至比維琪還要濃烈,對於維琪而言,為死去米克的哀傷是因為他是她們的好友,而對於莫爾來說,死去的每一個神族都讓他痛苦!


    他一定要親手宰了那個家夥,為死去的同胞報仇!


    “迴去吧,我和芙蕾雅給你準備了一些強化肉身的靈物和丹藥,今明兩天,幫你推到踏階境中期。”莫爾神情嚴肅,沒有人比承印者更能理解青龍的恐怖,若非維琪的肉身的確古怪,穩妥的他甚至想直接讓維琪突破到踏階境後期再動手,確保萬無一失,可惜時間太短,突破踏階中期已經實屬不易。


    維琪點點頭。


    “另外,以你的悟性,恐怕學不會幻真法訣,所以我還要教你一些對大道的用法,哪怕你肉身無敵,麵對青龍的大道之力仍然會捉襟見肘……”


    “還要學習啊?我能不學嗎……”


    “不能!”


    女孩朝著兩人逐漸遠去的身影深深一躬,莫爾大人承印者的身份自然不用多說,那身背巨劍的野性少女她也能大致猜得一二,恐怕是風豹領領主的獨女,也是強大的路嶺奇跡者,據說當年的落狼山之戰,就是維琪大人和亞森大人力挽狂瀾,守住了主山。


    對了,為什麽在戰爭結束之後,就沒聽說亞森大人消息了……


    女孩站在原地胡思亂想著,完全沒注意到,代表著七品聚靈陣的傳送陣散發了紫色的光芒。


    “六天的時間已到,想必大人的修為已經突飛猛進,一日千裏,”直到那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傳送陣的中央,女孩這才緩過神來,連忙走過去,恭敬一躬,然後笑著抬起頭來,“期待獵者大人下次……”


    女孩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已經癱軟在了地上。


    沒有半點留戀,少年離開了聚靈陣,留下一臉驚恐的少女。


    就在她和那少年對視的一瞬間,自己身上的某些東西似乎被他眼瞳中那墳墓給抽走了,不是寒冷卻讓她渾身顫抖的恐懼感充滿了她的全身,女孩掙紮著,幾次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腿根本不聽使喚!


    她的牙齒打顫,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直到很久很久,她才恢複了些許知覺,這才發現,自己鵝黃色的長裙已經被自己弄濕了……


    維琪大人的衝擊已經夠強的了,但是和剛剛那人相比,有著極為明顯的差距!女孩甚至產生一種錯覺,或許隻要這個少年願意,一個眼神恐怕就能殺了自己!


    不是殺了自己,是讓自己切實感受死亡。


    神色漠然地走在安全區的街道上,因為第二天深海迷宮就要開啟,安全區內人滿為患,但所有人不知道為什麽,都下意識地給這個少年讓開了一條路。


    沒有人願意靠近他,他給人的感覺很不妙。


    看著散開的人群,王磐很快明白是自己下意識散發的死亡之力讓人們恐懼,為了不成為人們眼中奇怪的人物,王磐很快收斂了死亡之力,原本讓開的道路也慢慢聚攏,人們毫不在意地任由王磐從身邊走過。


    死亡是什麽?


    王磐終於明白了。


    死亡,是一種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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