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晉十三年。


    沈蘭亭三十三歲心境。


    “你來了。”溫明政坐在高殿之上,冷著眼看那到來的一襲黑袍之人。


    “我讓你來你就來,你是傻子嗎沈長陵?”


    沈蘭亭負手而立,語氣森然道:“我發過誓,隻要你一聲兄弟,我就會迴來看你,我沈蘭亭一言九鼎說到做到。”


    溫明政看向沈蘭亭的表情格外平靜,“原來你還願意把我當兄弟。”


    沈蘭亭與他對視,“你想多了,我早就不願了,今日來隻是想讓你給我這聲兄弟一個交代罷了。”


    “長陵……”溫明政喊著他的名字。


    沈蘭亭搖首輕嗤:“沈長陵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是萬鬼之王沈蘭亭。”


    “萬鬼之王沈蘭亭?”


    溫明政突然笑了,厲聲道:“不是不想當王嗎,你現在這又算什麽?”


    沈蘭亭攥緊了手掌,一字一句的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你坐得,為何我坐不得?”


    “那你現在體會到當王的滋味了嗎,感覺好嗎沈蘭亭。”


    溫明政抬頭正視眼前之人,臉還是那張臉,可是眉宇間再不見昔日少年時的意氣風發,沉穩的不似從前了。


    他變了。


    沈蘭亭與他對視,“不過如此。”


    溫明政聞言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


    空曠的大殿裏迴蕩著他的笑聲,兩邊頓時陷入僵持卻洶湧的沉默,氣氛漸漸變得壓抑起來。


    “你笑什麽。”


    “我笑你口是心非。”溫明政貪戀的撫摸著那刻著黃金祥龍的寶座,“當王的感覺不錯吧沈蘭亭,你明明就想當王,卻偏偏不承認,你有必要沈蘭亭?”


    “想當王又如何,不想當王又如何,溫明政,我生前從來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把命都給了你,你現在還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呢溫明政?”沈蘭亭低沉的嗓音中帶著掩蓋不去的薄怒。


    “把命都給了我?我那時沒想讓你死,是你自己喝了毒酒能怪誰呢沈蘭亭,你就不能低下頭認個錯嗎,彼時你低頭認個錯,我們就還是好兄弟……”


    “好兄弟?你要是真的把我當好兄弟,就不會懷疑我有異心了溫明政,你一直懷疑我會起兵謀反不是嗎溫明政?”


    “你懂什麽?帝王的寶座向來都是冰冷無情的,我要是想穩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須知道你對我到底是不是忠心,你懂嗎,我隻想知道你對我到底是不是忠心。”


    “沈蘭亭,我真的很羨慕你,你從小就天賦異稟,習文習武都是一等一的絕,無論做什麽都能做到最好,連鬼王你都能輕輕鬆鬆的當上,你知不知道,我這把龍椅,是我在宮裏兢兢業業摸爬滾打了十幾年才換來的,你知道我為這王位付出了多少嗎,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


    沈蘭亭搖頭否認道:“我不懂,也不想懂。”


    溫明政紅了眼,“不懂沒關係,我現在不想讓你懂了,長陵,我想和你迴到以前……你以前我們三個,你我還有阿晉,我們還能迴到以前嗎長陵?”


    “以前?還怎麽迴去?你告訴我們該怎麽迴去,我沈蘭亭對你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你卻懷疑我不忠甚至給我安了個謀權篡位的名聲,你現在看看晉國的百姓現在都是怎麽罵我的,溫明政,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你說你想迴到過去,你配嗎,你還配迴到過去嗎?我不想再迴到過去了,也根本就迴不去了,那個對你忠心耿耿的沈長陵已經死了,我現在是鬼了,你知道什麽是鬼嗎溫明政,一個永遠暗無天日的陰魂。”


    溫明政站起了身子一字一句的道:“你為什麽不去度輪迴呢長陵,你要是去度了輪迴,我就會永遠活在愧疚裏,因為我親手殺了我最好的兄弟,我會永遠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為,可是你現在……你現在在鬼界自立為王,你這樣算什麽呢長陵,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沈蘭亭眼神寒冽的看著他,“所以你今日叫我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就為了和我扯這些陳年舊事嗎,我不想再聽了,溫明政,你和我已經是人鬼殊途了,你放過我吧,你在當你人間的王,我當我鬼城的主,我們互不幹擾,此生永遠別再見了。”


    溫明政一步一步的走向前,嗓音亢奮道:“我這樣對你,你就沒想過殺了我嗎,你現在明明有能力殺了我,你為什麽不動手呢,沈蘭亭,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我都對你這麽樣了你還不殺了我,你難道就不恨我嗎,你難道就對我沒有一丁點恨意嗎?”


    沈蘭亭厲聲道:“恨,怎麽不恨,我對你恨之入骨,我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江山社稷還需要一個君主,黎民百姓還需要一個明君,我不能殺你,我也不想殺你,我看不透你……”


    “你看不透我是對的,我也看不透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我好迷茫,我好無助,長陵,我該怎麽辦,我隻想迴到過去,我該怎麽樣才能迴到過去。”


    溫明政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渾渾噩噩的念著,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他的龍袍在燭光下格外的刺眼。


    沈蘭亭拂袖轉身,冷冷道:“你瘋了,我不想再和你說了。今日一別,咱們恩怨兩消,死生不複相見。”


    “別走,別走長陵,你別走,我們迴到過去吧,我們迴到過去吧,我錯了,長陵,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對不起你,我把命賠給你,我把命賠給你總行了吧,我把命賠給你。”


    溫明政跌跌撞撞的跑到角落拿起他的落日鎏金,抽出鋒利的金刀狠狠的捅在自己的小腹上,頓時鮮血直流,他麵露痛苦的表情看向沈蘭亭。


    沈蘭亭大驚,急忙跑到他的身邊失聲道:“阿政,你幹什麽阿政,你瘋了嗎,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能原諒你了嗎,你要是死了黎民百姓怎麽辦,你是不是瘋了,你怎麽能把黎民百姓棄之於不顧!”


    溫明政瘋癲的笑著,抽出自己腹中的刀,鮮血從傷口噴湧出來,他舉起長刀狠狠的刺進沈蘭亭的身體。


    “我沒瘋,我清醒的很,長陵,你對我的警惕性太低了……”


    一陣金光乍現,沈蘭亭來不及反應,便頓覺身上的修為急速流失,他低頭看向那把刺進了自己腹中的金劍。


    鬼是不會流血的,刀上的血都是溫明政的。這金刀分明是傷不了他的,可他這時卻沒有了一絲法力,仿佛所有的法力都被這把刀給吸走了一般。


    “溫明政,你……”


    溫明政在刀上做了手腳。


    “成了嗎?”揚萬裏從暗處走了出來。


    溫明政仿佛沒有痛覺一般站起了身,擦了擦手上的血道:“成了。”


    揚萬裏走到了沈蘭亭的身邊的,俯下身子看著沈蘭亭,“你們鬼不是最怕雞的純陽之氣嗎,所以我提煉了上千隻雞的純陽之氣注入這把金刀,你現在的修為盡毀了。”


    沈蘭亭狠狠的道:“揚萬裏你到底想幹什麽?”


    揚萬裏笑的可怕,“你殺了我這麽多大西域的士兵和將領,你覺得我想幹什麽啊沈蘭亭,我是大西域人,潛伏在你們晉國這麽多年就為了殺了你,沒想到你死了還能成鬼王,我這個陰陽師當然不能放過你。”


    揚萬裏轉身對溫明政說:“他的怨念太大了我誅滅不了,如果強行誅滅就會違反了陰陽師與地府的生死契約,我會遭到反噬的,咱得想個辦法解決他。”


    溫明政緊盯著沈蘭亭,他的眼神極其複雜,“誅滅不了,那就封印吧。你們四個不是研究了一個鎮壓鬼的絕技嗎,就鎮壓在皇宮裏,永遠別讓他出來了。”


    永遠,別讓他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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