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輕笑,鬢邊的流蘇微微晃動,“可是這賭注,我竟還是頭一次見。”


    沈蘭亭側頭看向葉窈娘,她吃的正香,紅繩綁著的馬尾垂到側邊,露出格外白皙的脖頸。


    她的皮膚很白,是那種紅裏透白,不是死人的白,一整個夏天在外奔波,也沒見曬黑,反而是越曬越白了。


    聽他們兩個講到自己,葉窈娘抬起了頭,含糊不清的道:“容殿下,別說是你了,就連我也是第一次見。”


    她望向沈蘭亭,“沈蘭亭,隻此一次,你下次再這麽幹我可不樂意了啊。”


    沈蘭亭迴複道:“吃你的吧。”


    葉窈娘又道:“你們兩個當著我的麵談論正事,好像不太好吧,怎麽說我也是個外人。”


    “你不是外人。”沈蘭亭毫不猶豫的說。


    葉窈娘微怔一下,這句話,嗯,聽著挺順耳的。


    “萬疾那一派,沈將軍打算怎麽處置?”花想容繼續問道。


    “不處置。”


    沈蘭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諒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這麽多年了不還是像個縮頭烏龜似的,隻敢躲在閻羅身後,要是沒閻羅這個靠山,早不知被打死多少迴了。”


    花想容道:“就這麽放著嗎?”


    “他消息靈通,早該知道我迴來了。哪日我去拜訪拜訪他,看看當年的留下的疤痕如今好了沒好。”


    花想容輕笑:“大抵是沒好的,可能是要記一輩子了。”


    沈蘭亭嗤笑:“誰稀罕。他要是真要臉,早該去入輪迴了,留在鬼城混了幾百年也沒混出個所以然來。”


    “是挺執著的。”花想容道:“你走了之後,他就著急上位了,可這是你的位置,我斷然是不能讓他搶去的。”


    “搶去也無妨。”沈蘭亭無意識的摩挲著扳指,“強者居上,早晚有一天我會搶迴來。”


    說到這,沈蘭亭扭頭問:“吃完了嗎?”


    葉窈娘不知不覺喝光了酒壺裏的琥珀酒,入喉如烈焰,辛辣中還帶甜。


    她放下酒杯,拍拍手道:“吃完了,吃的夠飽,多謝款待,話說鬼王殿下,你今日怎麽這麽好意請我吃飯,莫不是有求於我?”


    沈蘭亭半眯著眼:“我平時不好意嗎?”


    “你自己覺得呢?”


    “……”


    “我覺得挺好。”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我。”葉窈娘意味分明的盯著沈蘭亭。


    沈蘭亭不理會她,站起身整理整理了衣衫,“上次那間宮殿還記得怎麽走嗎?出門左拐,第三條街就是,去那等著我別到處亂跑,要是不知道路就讓侍女領你去,我有些事需要處理一趟。”


    葉窈娘皺眉道:“沈蘭亭,你是不是真把我當小孩啊,路我知道怎麽走,你不用特意交代,你有什麽事去就是了,別超過半個時辰,事先說好,你自己誤了時辰遭到反噬可別怪我啊。”


    沈蘭亭半眯著眼看了她一會,葉窈娘也毫不躲避的與他激烈的對視。


    須臾,沈蘭亭踏著大步離開了。


    待人一走,花想容似是舒了口氣,“葉姑娘,我陪你去吧。”


    葉窈娘擺擺手:“不用了容殿下,我自己可以去,正好吃飽了飯走走,消化消化。”


    花想容眉間平靜,道:“我陪葉姑娘走走,正好我也想和葉姑娘說說話。”


    由於是白日,鬼城四下一片安靜,大街小巷沒有鬼影,隻有極少數個別值守的陰兵在來迴巡街,葉窈娘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安靜的鬼城。


    她們二人並排走在路上,身後跟著兩名侍女,氣氛有些沉靜。


    花想容先開口:“葉姑娘水鬼之行可還順利?”


    “順利……也不太順利。”葉窈娘有些悵然:“到底還是讓沈蘭亭給我幫忙了,他沒有法力,我不該讓他出手的。”


    “沈將軍出手正常。”花想容微微一笑:“畢竟你是靈主,他也得顧及一下你的安危。”


    “話是這麽說。”


    葉窈娘抬頭看了看天:“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契約到底有什麽用,我把他困身邊好像也沒什麽好處。”


    花想容道:“是你放沈將軍出來的,這契約就當他報答你了,而且,他留在你身邊暫時也安全,眼下鬼城魚龍混雜,沈將軍法力還沒恢複好,不適合留在鬼城。”


    葉窈娘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看她:“雖然但是,好像放沈蘭亭出來的並不是我,而是你吧容殿下。”


    花想容停下腳步搖頭,“沒有你,我放不出來沈將軍。”


    “沒有你,我也放不出來沈蘭亭。”葉窈娘也如實迴答。


    兩人心有靈犀的相視一眼,繼續走路。


    “沈將軍……他最近在人間過得還好嗎?”


    “還好吧,他平時沒事就待在棲宿裏不出來,我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大概是在恢複法力吧。他這人,挺無趣的,不吃東西,也不玩樂,我真懷疑他出家當和尚了。”


    花想容聽到這話,似乎很是傷感,微微抿唇。


    “沈將軍在封印裏待了六七十年,性子被磨的冷淡了,他和以前不同了。”


    葉窈娘突然有點好奇:“他以前什麽樣?”


    花想容眼底含著淡淡的悲傷,“他以前,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是個天縱奇才。”


    兩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河邊,她們並排坐上了鬼車,鬼車緩緩向宮殿最上層馳去,腳下是整條貫穿鬼城的黑河,蜿蜒流動。


    到了殿內,花想容伸手探開珠簾,靜靜的打量著這間宮殿。


    “這間宮殿,是沈將軍以前當鬼王的時候住的。”


    “沈蘭亭以前住的?”


    葉窈娘這下終於知道沈蘭亭為什麽會賭這間宮殿了。


    是因為這是他以前住的。


    “自我當了鬼王,這間宮殿就一直沒讓人動過。”


    花想容繼續道:“這宮殿雖不是鬼城最大最高的,可卻是鬼城唯一可以看見人間的。”


    葉窈娘走到了窗邊,向下望,果然可以看見一角人間。


    但那並不是長安。


    花想容道:“你知道嗎,沈將軍當上鬼王的時候,也不過才二十三。”


    不過才二十三。


    二十三歲就可以當上鬼王,確實是天縱奇才。


    “那他當了幾年鬼王?”


    “十年。”花想容望向葉窈娘:“他才當了十年鬼王,就被封印在了皇宮六十年,他這輩子大部分的時光都被困在那暗無天日的畫裏。”


    沈蘭亭隻做了十年鬼王,卻被封印在了皇宮六七十年……葉窈娘心裏突然有些不好受了。


    沈蘭亭這一生,又有幾天的自由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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