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葉窈娘當然知道,她可是陰陽師,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她跟隨師父學了這麽久的除鬼本領,若是不知道中元節是鬼的大節,那豈不是有辱師門?


    “這個我自然知道,你不必提醒。你一介鬼魂,為什麽要提醒陰陽師這個?”


    “還不是因為你是我的靈主,雖然我很不情願當你的靈侍,可契約都成了,再怎麽不濟你也是我靈主,我還是要裝裝樣子盡到我應該盡的本分。”


    沈蘭亭跟在她的後邊。


    “你可以不用勉為其難的裝,我又沒逼著你,別搞得我好像把你怎麽了著似的。”


    她走路微快,兩壇酒碰撞發出了叮咣的聲音。


    “你慢點,這酒都快碰壞了。”


    “要你管,能不能安靜一會?”葉窈娘走的越發快了。


    “不能,我在那畫裏住了幾十年了也沒人陪我講話,能有隻小貓小狗闖進屋子陪我都算是稀奇的,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了,而且現下我隻認識你,你又是我名義上的靈主,我不同你說又同誰說?”


    沈蘭亭那雙眼睛很好看,笑時鳳眼狹長,眉舒目朗,姿態尊貴,穿著精致的黑衣,不疾不徐跟著她。


    若葉窈娘不是陰陽師,恐怕還真被他這張臉給迷惑了。


    她捉的鬼,大多都是慘死的,什麽猙獰恐怖的樣子沒見過,如今突然出現一個皮囊好看的,還真挺養眼。


    可陰陽師向來就是不怕被鬼魂迷惑的,無論是男鬼還是女鬼,皆入不了她的陰眼。


    “怎麽了丫頭?”沈蘭亭見她安靜下來,詢問情況。


    她未曾抬頭:“今日沒抓住那妖道,是我之過。”


    是她太過自信了,以為那妖道絕對跑不掉,放鬆警惕才給了那妖道可乘之機。


    “那又如何,一個道行不深的妖道而已,你比他厲害,早晚都能抓到。”


    “我知道。”葉窈娘緩緩抬頭看向他:“隻是,晚抓到幾天,不知又會有多少人上當受騙。”


    她的眼睛很好看,眼尾略微上翹,睫毛很密瞳仁漆黑,眼神帶了點倔強,安靜時又略帶老道與通透,不像是個十八歲的少女。


    “為什麽替我擋那暗器?”


    葉窈娘停下腳步,迴頭看他,極為認真的說:“你沒法力,我護著你。”


    這句話聽上去挺不靠譜的,但是葉窈娘還是蠻認真的。


    既當了她的鬼侍,哪有讓人欺負的道理。


    她在陰陽師裏是老幾,沈蘭亭便在鬼界是老幾……不對,沈蘭亭好像在鬼界本來就是老大。


    沈蘭亭雙手抱臂,笑道:“你不會真以為,那暗器能傷到我吧?”


    葉窈娘瞥了他一眼:“你受不受傷我不關心我,我就是不想讓那妖道得逞,不然我葉窈娘十八年豈不是白活了。”


    沈蘭亭探究了片刻她的目光,不語。


    一人一鬼同行迴到太行山,到了觀門口,葉窈娘發現門口停著一輛熟悉的馬車。


    馬是通體黝黑的千裏良駒,馬車以黑楠木為車身,四麵絲綢裝裹鑲金嵌寶的窗柩,她一見這馬車,便知道是溫玉舟來了。


    “葉姑娘。”


    溫玉舟從馬車上掀簾而下,對著葉窈娘拱手相禮。


    他眉目十分柔和,眸光明澈,濃密睫羽覆下來透出了幾分溫潤,配著一身士子的白儒衫,任誰看了都覺得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


    “他怎麽來了。”沈蘭亭神色有些複雜。


    反正溫玉舟也看不見他,沈蘭亭幹脆也就沒有躲起來。


    “溫公子你怎麽來了?”


    溫玉舟微微一笑:“在下兩次前來道觀都吃了閉門羹,看來我運氣不好。”


    葉窈娘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溫公子,我有些事情下山了一趟。不過,溫公子這是前來召我進宮的嗎?”


    溫玉舟搖了搖頭,然後側身吩咐侍衛一聲,隻見侍衛從馬車裏拎出一個食盒和幾瓶桃花酒。


    “我請葉姑娘喝酒。”


    葉窈娘看見桃花酒兩眼放光,頓時把妖道的事情拋到腦後了,她現下正想喝酒解悶呢,溫玉舟果然是懂她。


    “沒出息。”沈蘭亭歎息一聲。


    “此番貿然前來唐突了,不過我並不是奉命前來的,眼下皇宮還未曾搬遷,聖上身體未曾康複,在下閑來無事便前來了,葉姑娘不會不歡迎我吧?”


    沈蘭亭聽後搖了搖頭:“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兩個人進入道觀坐了下來,喝了一會酒交談幾句,溫玉舟才緩緩打開食盒。


    “荔枝?”


    葉窈娘看到盯著食盒,那葉片還帶露珠呢,青紅相染,格外好看。


    在晉國,荔枝可是稀罕物,平民百姓是吃不到的,因為晉國不產荔枝,大多都是從他國進貢的,也就隻有皇宮裏的人才能吃到。


    溫玉舟輕笑:“是荔枝,不過它還有一個名字,葉姑娘可知道是什麽?”


    葉窈娘忽然想起楊貴妃的故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妃子笑?”


    大唐盛世,看似繁華似錦,萬國來拜,然統治者隻為自己一點私心口欲,使無數百姓淪落到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家破人亡。


    安史之亂一出,盛世傾倒,貴妃也成馬嵬坡下鬼。


    但是故事流傳了下來,荔枝也就有了妃子笑這個稱唿。


    溫玉舟輕點頭:“姑娘聰明。”


    “大西域國進貢了大批荔枝,不過眼下皇宮正亂著,這荔枝無人問津,我便拿了點過來,葉姑娘莫要嫌棄。”


    葉窈娘仰頭喝了一口桃花酒:“溫公子莫要說笑,這荔枝可是稀罕物,托溫公子的福,我這平民百姓也能吃上荔枝了。”


    “我當是什麽呢,原來是幾顆荔枝,那有何稀罕。”


    沈蘭亭長腿一屈,坐於一旁,輕輕轉動他大拇指上的那枚幽綠色的扳指,與旁邊溫玉舟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一黑一白,一個不屑一顧,一個溫潤如玉。


    葉窈娘實在是受不了沈蘭亭了,她勉強笑笑:“溫公子稍等,我有事出去一下。”


    她瞥了一眼沈蘭亭,沈蘭亭了然,跟了出去。


    “你是不是有病,人家溫玉舟招你惹你了,你對人家冷嘲熱諷的?”


    沈蘭亭聳了聳肩:“沒辦法,看他不順眼。”


    葉窈娘火氣一冒三丈:“我還看你不順眼呢,從現在開始,你待在外邊不許進。”


    沈蘭亭眉心的圖騰隱隱發光:“是。”


    這還差不多。


    葉窈娘轉身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溫公子,我有一件事想請問你。”


    “葉姑娘但說無妨。”


    “我想問一下,幾十年前,朝中有沒有大概二十歲左右逝去的將軍?”


    葉窈娘不確定是否可以從溫玉舟那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並不是因為沈蘭亭對溫玉舟態度不好才讓他待在外邊,她隻是想通過溫玉舟那裏打聽一下這件事,所以才找借口支開沈蘭亭。


    溫玉舟聽到後,神色微微一怔:“葉姑娘可以說的具體一些嗎?還有沒有其他的條件?”


    葉窈娘思慮了一下:“他可能地位很高,而且還和花公主相識,和我師父應該也挺熟悉。”


    “有。”溫玉舟聽後點頭。


    “當真有?”葉窈娘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溫玉舟語氣淡淡的:“是有這麽一位將軍,姓沈,名叫沈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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