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文在矮人堡壘內醒來,身旁的野火和瓦爾以及兩個女矮人正忙來忙去,一下映入眼簾的就是他們眼角的黑眼圈和耳垂滴下的汗水。


    渾身的疼痛和宛如灌了鉛般的關節令印文動彈不得,甚至連腦袋邊的水壺都夠不到。好在野火慢慢走了過來,舉起杯子喂了側著腦袋的印文一口水。


    印文嚐試著說了兩句話,但在野火聽來,他的聲音幾乎小到幾乎隻剩最後一口氣力。他將一隻手指放在了印文的胸口上點了一下,這是獸人慶祝自己活下來的手勢:用拳頭捶一下。當然針對於現在的印文,這是野火自己的考量,相當於是獸國禮的一個變種。


    野火看著門口幾個清理地麵血跡的矮人,他們穿著厚重的衣服,但腿腳邊滲下的血滴以及大門邊堆積的屍體都訴說著這場戰爭的慘烈。


    矮人們微微低著頭,在維拉羅的帶領下做著堡壘邊的清理工作,眼角還帶著淚水。目前矮人擁有的土地雖然多,但拉爾法在臨走前特地留下了毅勇等幾個拉合魯承擔起土地利用的任務。兩個種族之間所謂的條約就是防禦聯盟,並降低兩方之間的所有貿易稅費。雖然周圍的一部分矮人認為這是有失尊嚴的條約,但在維拉羅為首的三人組看來,作為和矮人目前的國主有衝突,且流落在邊境的岡德爾部落,這是最合得來的一步棋了。


    更何況,維拉羅看了看幾個幫忙的拉合魯。他們看起來還算是任勞任怨,雖然那個毛色較淺的拉合魯一直在大門附近靠牆偷懶。


    毅勇勤勞地打掃著門口的血汙,他知道懶惰的若日此刻並不是在摸魚。從他顫抖的雙腿和四處遊弋的目光來看,他應該和周圍的幾個年輕拉合魯一樣,頭一次見到這麽多鮮血。


    毅勇作為未成紀就擊殺過兩名敵人的拉合魯,麵對這種情景也是頭皮發麻的。眼前的斷肢已經被清理的差不多了,遠方的戰場上還是血紅色一片,看著這將近埋沒腳踝的屍體,毅勇已經不想再清理了。


    矮人隘口堡壘內部的氣氛逐漸壓抑起來,雖然傷員們大多穩定住了傷勢,但一部分獸人已經絕望的開始大吼大叫。他們作為戰狂氏族的傷員,被留在了矮人堡壘。拉爾法臨走前覺得,這是孔格孔羅兩兄弟留下的爛攤子。如今,安慰他們已經成了拉合魯們的任務,毅勇覺得,現在這是拉爾法扔給他的爛攤子。


    毅勇和幾個族人來迴輾轉於傷員之間,雖然目前他和拉爾法他們還沒有談這次任務的報酬。但作為嚎哭峽穀營地的一員,他理應完成營地老大臨走前留下的任務。


    時間飛速流逝,忙碌的下午過去了,休息的夜晚逐漸降臨。伴隨著點點繁星升上天空,一天都在疲於奔命的毅勇慢慢坐在了矮人堡壘的二樓。


    矮人小屋附近燈火通明,他們的損失顯然是比獸人小多了。更何況維拉羅包括其周圍較為親近的矮人沒有付出任何傷亡就完成了鏟除內鬼的行動。如今,毅勇看著滿天的星星,捏了捏自己疼痛的肩膀,深感疲憊。


    沉重的腳步聲從熔金石製的樓梯下方由遠及近。


    毅勇看向身後,維拉羅被繃帶綁著胳膊和頭,後方跟著“獸王”魯格格走了上來。兩個矮人都綁著繃帶,樣子看起來詼諧極了。


    語言不通,所以維拉羅也沒有說什麽,而是默默的讓魯格格將一個木杯子放在了對方麵前。自己慢慢用沒受傷的左手為其斟滿了一杯黑啤酒。


    見毅勇沒什麽反應,兩個矮人自顧自喝了起來。


    毅勇聞了聞,他沒見過這種聞著有些刺鼻的飲料。正陽都家鄉的街道上一般飄散著的都是魔法藥水惡心的沁味。雖然自己的族人都說那股味道是拉合魯們一輩子都不該忘記的味道,但自己很反感那種感覺。


    毅勇見維拉羅喝的非常享受,透明的酒水甚至順著他下巴上的五個大辮子慢慢滴落,自己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未知的好奇吸引著這個年輕的拉合魯。


    一口下肚,毅勇雙眼流淚,鼻孔朝天。刺激性的液體幾乎讓他七竅溫熱。


    “咳咳咳,啊,這是啥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而粗糙的笑聲響起,宛如夏天山風吹過土石掀起風塵的聲音,粗壯而有力。毅勇被矮人的特製白酒刺激的雙眼流淚,這種加入了一些特殊調料的高度數的酒對他來說,第一次喝確實是一種挑戰。不亞於讓他當眾表演噴火術和馭水術。


    維拉羅看了看眼前的拉合魯,深黃色的絨毛之下是健壯的肌肉。背後的一頂藍色大盾和他毛絨絨的麵孔看起來相當不搭配。


    維拉羅小時候在家鄉鄉親們的口中大概了解過拉合魯這種生物,極其的熱愛魔法。但眼前的拉合魯,看著天邊的眼中仿佛有著說不完的故事。


    他將自己的想法分享給了魯格格。


    毅勇看向了這邊,從他們的表情和眼神上來看,似乎是在討論自己。


    時間過去了一會,維拉羅將一小桶酒全部喝完。麵對著眼前這個不畏艱苦的拉合魯,他將一小塊熔金石徽章送給了毅勇。這塊徽章是殺死“健如岩”東東列後,霍陀用熔爐熔煉之後重新鑄就的。如今,它宛如一塊硬幣,表麵沒有任何的圖案,光潔無痕。


    毅勇接過徽章,行了一個標準的獸國禮。而維拉羅站起身,笑了笑,走下了階梯。


    “最初的三人組”看著堡壘不遠處血紅色的土地,相顧無言。這次他們隻損失了四十幾個兄弟,而獸人損失了百分之七十五的族人。現在,護城河裏仍然飄蕩著眾多不知名屍體。


    雖然時間接近深夜,但矮人堡壘內依然時不時傳出痛苦的哀嚎聲。因琳和菲歌盡力的幫助著瓦爾,而毅勇和一眾拉合魯則輔助著野火治療著被戰狂氏族拋棄的一眾獸人。


    四周徹底黑暗了下來,所有的傷員幾乎都得到了有效的治療。野火扔掉幾乎變形的小鐵剪子和被血浸透的外衣,坐在了矮人堡壘的大門外。他看了看紅色的護城河,沒說什麽。假如現在有誰遞給他一隻土煙,他應該很感激。


    “我當初向生命之神許下拯救世間蒼生的誓言,但這幫蠻子除了殺戮就是殺戮,真是夠了。”


    野火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成為一個獸人,一個不斷經曆戰爭的種族。他不在乎獸人人數信仰最多的戰神教,也不在乎所謂的“救贖之路”浮聖榮耀教派,他信仰的是獸人嗤之以鼻的“生命神教”,一個勵誌拯救天下蒼生、促進和平的教派。


    然而,如今的時代和周圍的種族讓他不得不做出這種選擇。堅持自己的夢想就會被家鄉周圍的同胞排擠。如果一意孤行,終有一天自己會因為生計餓死。好在,他來到了嚎哭峽穀營地這個離經叛道的獸人聚集地。他不在乎別的獸人口中的“失敗者聚集地”。假如一個地方能夠讓你實現夢想,周圍的同胞也不會嘲諷你,就算會見到和愛好背道而馳的行為和事物,甚至戰爭又如何呢?拉爾法、星陽和圓成都是願意接受自己的好兄弟。獸國別的地方不但讓你無法生存,周圍更是冷眼相待。


    飛合、柳以及剛剛康複的晚琅都加入了救助戰狂氏族獸人的救助工程。紅岩氏族的大部分傷員都已經被帶迴了自己氏族的城市。而風格剛毅的戰狂氏族美其名曰支援嚎哭峽穀營地,並且考驗兩方的關係。但如今,矮人堡壘內部的醫療物資已經被消耗殆盡,幸虧得到了大量教國的資源,以及幾個相關的人類延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野火主動拿出斧子,將忙了一天的迪茵和另外兩個教國人的腳上繩索砍斷。


    毅勇聞聲,走了過來,看著眼前的教國人。藍色頭發的女孩看起來不過二十紀上下,兩個男性人類其中一個還戴著眼鏡,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紀左右。其中一個的手已經被嚴重劃傷,正裹著厚厚的繃帶。


    一整天的勞作,可以說是被逼無奈,也可以說是對戰爭的厭惡。野火已經厭倦了被裹挾在兩方的戰爭中,畢竟這和他師父荒原教給他的“仁愛世界”的道理相悖。如今,他私自砍斷了束縛著三位俘虜腳部的繩索,這種行為引起了毅勇的強烈不滿。


    兩個人類看著遠方戰場上的同類屍體,也是無言。


    “你們已經被拋棄了。”


    毅勇說完,慢慢將大盾拿在了手中,他覺得眼前的兩個男性人類威脅不大,但這個女孩子眼中有他見過的東西,仇恨的光芒十分耀眼,正在閃爍。


    好在,短麵龍依然在石牢內關押著。它頭頂的巨型石製刑具以及翅膀兩側的刺針壓製著迪茵的怒火。要不然,隻要她願意,眼前一臉失落靠在牆邊的黃獸人自己瞬間就可以擊殺。


    不過,迪茵看了看角落裏的幾個人類傷員。這個獸人竟然願意救助教國的傷員,實在是罕見。


    毅勇自從野火擅自違抗拉爾法的命令將靠近矮人堡壘的人類傷員帶迴屋裏,就一直想以叛變的目的將這些人類全部擊殺,並且生擒野火。奈何拉爾法離開前,特地囑咐過,野火的職位和權力比矮人堡壘內的任何一個獸人都要高。服從命令是是士兵的天性,毅勇也沒有辦法。


    將一些肉切碎,隨手抓起堡壘外地上生長的野菜。雖然野火想洗一洗,但他看了看紅色的河水,還是決定不幹不淨的吃為好,總不能用宛如黃金般珍貴的烈水洗菜。


    一小會後,一大盆富含獸國“瀆神”特色的野菜拌肉團就做好了。


    野火為角落裏累的暈過去的瓦爾披上了件外衣。然後和幾個拉合魯吃起了生的肉團。臨吃之前,他還特地留了一碗,放在了三個人類麵前。


    迪茵看了看眼前的生肉,麵露難色。


    野火此時又走了過來,扔在地上兩塊燧石和一堆木柴。


    毅勇看著不領情的女士兵,一臉的怨氣,手中的大盾也越握越緊。野火已經仁至義盡了,他們竟然還不領情?要不直接逃迴去算了,反正也沒人願意接他們。


    迪茵也怒試著眼前這個健壯的條紋拉合魯,絲毫不讓。


    忽然,迪茵看到了角落裏戰利品堆中的天選頭盔。昨天白天自己在牢籠中的時候,就看到惡蘭被捆綁著關在營地內。如今,天選也已經殞命,自己怎麽迴去呢?


    不一會,枯木枝在兩個男士兵的敲擊下著了起來。他們兩個既怕吵醒堡壘內的傷員,又因為餓了一天想趕緊吃上飯的急躁樣子讓迪茵忍俊不禁。


    趁著肉和野菜烤著的功夫,三人交換了信息。眼前戴著眼鏡、背著布匹單肩包的是首都來的支援人員安澤。由於擅長醫療方麵的知識,現在跟隨著剃刀的部隊做軍醫,然而由於技巧和心理承受能力的原因,主要擔任斥候的職位。而手部受傷的年輕士兵叫陽泉,他和哥哥都是剛剛參軍的興龍城本地居民。他自認為很幸運,他的哥哥正躺在堡壘角落裏的石床上,他目前還不敢和哥哥相認。如今,他已經藏在兜裏一把剪刀和兩把鑷子,但已經被用的幾乎變形。此刻,他正計劃著如何逃走。如今,兩個物種的語言不通,他們完全可以明目張膽的計劃如何逃離。


    兩人得知眼前的就是興龍城的龍騎士小隊統領迪茵後,很是豔羨。畢竟她幾乎每天都可以和獨留安挽、莫德將軍等一眾上層見麵。陽泉已經在軍隊裏呆了四年,卻還是一個小卒子,每天還要麵臨著死亡的危險。


    迪茵被兩個人誇的有些飄飄然,連連擺手。


    “到底怎麽逃出去?”


    迪茵轉頭看了看最裏側的大牢房方向,她無法逃離。一個陪伴了自己五年的朋友正被關押在牢籠內。


    陽泉看著地上的繩索,為了這次好機會卻不能逃跑感到可惜。


    “你們想逃就逃吧,我們沒意見。”


    聽到三人以外的聲音操持著一口教國話,他們也是一驚。原來,瓦爾和維拉羅不知何時走了出來。


    瓦爾將外套遞給了野火,也拿了一個木碗,其中裝著一些綠色植物和零零星星的肉塊。


    維拉羅看了看年輕的迪茵,麵色嚴峻。恍惚之中,他看到了十六歲的自己,那時他手握著鐵錘,腳邊就是兩隻野生的食牙獸。而不遠處橫屍當場的,正是自己的弟弟。


    “人類,你們損失了很多同胞,屍體多到幾乎可以阻擋複興河的水流。我的同伴說你昨天沒有殺死他們,而是將他們捆在了樹下。如今,他們兩個活的很好。所以,你們想走的話,我不阻攔。”


    神諭瓦爾將維拉羅的決議翻譯完後,又用獸國的語言說了一遍。毅勇瞬間不淡定了,他瞬間站起,怒視著眼前的維拉羅。對方則是一臉的淡定,表情不怒自威。


    毅勇見野火依然專心對付著眼前碗中的肉和菜,便慢慢坐下了。心裏想著,明天這些情況一定要用萊康德臨走時留下的克爾洛全部以書信的形式反應給拉爾法。


    迪茵聽完,懇求瓦爾告訴維拉羅放出短麵龍。維拉羅點了點頭,答應她白天就可以實現。


    很快,矮人隘口堡壘大門前方空地就已經堆起了將近三米高的幾座“屍塔”。瓦爾、因琳和菲歌三位炎將索神諭用神力將背後的每一位親族、盟友用魔法保護起來,隨即引爆了空氣中彌漫著的、魔法遲鈍者不可見的紅色魔力。


    火焰席卷正片大地,而堡壘內部和外部的所有矮人都虔誠的跪倒在地,雙手合十,祈禱著炎神的護佑。


    而此刻,萬裏之外,一座小島上,疾風唿嘯,裂縫狀的瞳孔看向了遠方的迪托斯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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