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醫生隨新民進王伯家,給王伯把脈。王伯氣喘籲籲,一口氣一口氣的拉扯起來很艱難。


    向醫生:“老王,你這哮喘是不是感覺心口痛起來了?”


    “是的。以前吧,隻拉不出氣來,這現在呢,心口還痛。”


    “我給你開些中藥吧。要新民給你帶迴來。”


    “好。一次少開點,加點止痛的藥。”


    向醫生坐新民摩托車往迴走。


    向醫生:“新民,你爸的病可能去不了多久了,死脈已經出頭了,你要準備後事了。”


    “怎麽呢?他不說就是老病嗎?拖些日子就好了。”


    “大人呀,都隻是瓜連子,哪有子連瓜!他是覺得他的病沒必要花時間和精力,到哪裏去都是一個結果。”


    “那就實在沒治了。”


    “生人不免死人意。可以去醫院住幾天。做後人嘛,總要盡孝心,但效果是沒有的。他心在痛,肺已經爛得差不多了,最多二十天。”


    “向醫生,我這兒子做的太不孝順了,一直以為他拖拖就好了。”


    “這也不能怪你,閻王爺先治死,後治生,他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新民迴到家,把爸的病告訴玉珍,向醫生說可能時日不多了,還是想把他送醫院去住幾天。


    玉珍:“這也真是就湊到一塊兒了。你把村裏的事安排好。”


    “我今晚就過去,把藥給他送去,陪他住一個晚上。明天帶他去醫院。”


    張叔:“新民,這樣,你爸去醫院,你給他說,我去陪護他。看他同不同意?”


    “爸還是我陪他,這畢竟也不是您的事。再說,我爸那脾氣絕對不會同意。”


    “那我什麽時候去看看他老人家?”


    “他暫時幾天還不會怎樣,等住院迴來了再去吧。”


    “那你安排好,說一聲。要我爸去伺候他,也可以的,他們還可以說說話。”


    “我問問他吧。好,那我先走啦。”玉珍嗯了一聲。


    新民把藥丸子遞給爸。王伯放進嘴裏。新民把茶杯遞過去。王伯一口把藥吞了進去。新民用手在爸胸前撫摸。


    “新民,爸呢!這一輩子沒遺憾。要說有,也就是玉珍的這個孩子沒撿起。公公嗲嗲疼的長房孫。是看到這個孩子了,我死都閉眼睛了。”


    “爸,是不是這孩子的事兒,把你的病加重了。這何必呢?我們多年輕呀,會馬上又懷上的,等明年你就可以抱孫子了。”


    “新民,恐怕等不到了,我這病我清楚,一口氣不來就沒了。”


    “爸,我明天還是把你送去醫院檢查一下,照個片子。沒有治不好的病。”


    “是呀,沒有治不好的病,可沒有治得好的命。這命呀,是上天注定的。你看你媽就三十多歲就走了。”


    “你也才六十多歲,好日子還沒開始呢。”


    “我過好日子了,比你媽強多了,這電視也天天看,這幾年吃的也好多了,主要是看到了你與玉珍結了婚。我跟你說,玉珍是個好姑娘,長的雖不是天姿國色,農村人講究實在。”


    “爸,這個我知道。明天去醫院還是去住幾天。”


    “新民啊,這住院呀,我是不去。那醫院是什麽好地方嗎?沒病都給你整出病來。”


    “這也不對。要真像您說的,那醫院一天,怎麽會有那麽多人?”


    “那住院的人是些什麽人,你知道嗎?都是一些拿工資的,反正自己不出錢,工資還照樣拿,還能有人來送禮物。我們住院呀,那是拿自己的錢找罪受,搞得錢沒了,人也就沒了。你在向醫生那裏弄的藥,給我吃幾天就扛過去了。你也不用天天來,把工作做好。玉珍才迴來,孩子沒了,她是娘,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疼呀。你要多關心她,開導開導她。”


    “好的。那你幾時把藥吃完,就幾時去醫院。不住,也檢查一下,心裏有底。”


    “好。你迴去吧,這幾天,牛、羊都是生化來幫弄的,明天,你邀玉珍爸來,來把牛、羊牽過去。要他一起養,我這恐怕是不行了。也難得麻煩生化。你要跟玉珍爸說,這牛、羊我不要錢,全給你們,怕他有想法。”


    “要得。我今晚就陪你睡。”


    “要你陪我幹嘛?你又不是神仙,陪我一睡病就好啦。你要陪玉珍。她不能受刺激,也要好好休息,你不迴去她一個人怎麽睡得著?”


    “不管怎樣,今晚我陪你。”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強呢?我晚上睡不著,白天可以睡。我實在睡不著,白天也不幹活。可她玉珍白天要上課,加上這孩子走了,最痛的是她,母子連心。迴去,早點迴去。明天抽空來,把牲口趕去。”


    “好,那我就迴去了。”


    新民和玉珍躺在床上。玉珍:“爸不好,你怎麽不在那裏陪他?”


    “他趕我迴來,說你怕孤獨,晚上睡不著。”


    “隻有父母就了解兒女的心事,十指連心呀。”


    新民把爸不願去住院的事和拉牛羊的事說給玉珍。


    玉珍:“爸是為你著想。看你沒時間去伺候他老人。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隻有不下雨的天。”


    新民:“我欠爸的太多了,你說我怎麽補償?”


    “指望生個孩子,讓他老人家高興高興,卻又…..”。玉珍哭了起來。


    “這都過去了,他沒埋怨我們,說把身體養好了再又生。他還要我對你好,說娶了你,是我們幾代人修來的福份。”


    “這爸病了,我又要上課,等星期天我就去陪陪他。”


    “我會天天都去看他,給他搞點吃的,雖然他什麽都不吃,我想還是要弄的。”


    “俗話說:兒孝不如媳婦孝。我們作兒女的對他好,他就會不想了病痛,也就能多熬幾天。”


    “好。睡吧,又轉鍾了。”


    清晨,新民把一頭牛、四隻羊牽出牛欄交給張叔。


    張叔對王伯說:“大哥,牲口還是你的,等你好了,我又給你送過來。”


    王伯:“親家,我過幾天就一大好了。牛、羊,你喂著。反正都是新民和玉珍的。”


    牛、羊極不情願地抗住不走。牛扭轉頭來對著依在門邊的王伯“咩咩”地叫了兩聲。


    王伯向牛揮揮手:牲口,聽話。我這養不了你了,你去吧。


    王伯眼圈噙著淚水。


    新民陪坐在爸身邊。爸喘著大氣,斷斷續續地:“新民,你不用天天來看我。我原來翻過相書,我死的時候麵前沒有跪人,這是生成的命。”


    新民:“這幾天事兒也不多,我就多陪陪你。”


    “你去房裏把衣櫃打開,我有一包衣服,你拿出來曬曬。”


    新民打開衣櫃,提出一包衣服,說:“爸,這是什麽衣?這個顏色。”


    “哦,這是我準備的裝老衣,也就是壽衣,我死了就穿這身。那雙鞋是你媽留給我的,等我死了穿可能小了。我自己知道,我的腿腳都腫了,可能穿不進去。也不要緊,到時候你把鞋後跟剪開,搞兩根線把鞋綁在我腳上就行了。”


    “要是小了,我就去街上買一雙大點的。”


    “不要。這是你媽留給我的。我十幾年了,舍不得穿,就是等穿著去見你娘的。她要是不認得我了,她會認得她自己做的鞋。”


    新民把東西曬到外邊竹竿上。一條青色長衫,幾件青色的衣服等等。新民進屋埋怨爸不應該買那麽一些衣服。


    “新民,爸怎麽會這麽想呢。爸呀,是想,我死了,你一個人,沒有兄弟姊妹幫你。你又要跑外,又要跑內。我能準備的遲早要用,就準備了。還有,我給你說,你是支部書記,共產黨員,要移風易俗,我死了不請道士,也不放幾天。頭天死,第二天就埋了。你不要寫人情,親戚、鄰居都為難,一塊錢也是一塊錢,讓大家都來看看我。我和你媽一生沒和人吵過架,紅過臉。鄉裏鄉親的,能守我一夜就好啦。”


    新民:“好。聽您的。”


    “新民,人家來了飯還是要吃。我沒喂豬,臘肉還有,你看夠不夠?不夠,就買點新鮮肉。人家是來跟你守老,幫你送老,生活要好一點。喪夫的煙、酒、鞋子我都備好了,放在那個鎖住的箱子裏。隻要是幫忙的人,都要給。我備了三十雙鞋,夠了。你沒在家,我身體也不好,沒多跟人家幫忙,不要欠人家的人情。”


    新民:“好,我記住了。”


    “我床枕頭下,你去拿,還有點錢,你拿著。我死了,看夠不夠用?不夠用,你就多少貼點。我死了,給我多放點鞭炮。我一生膽子小,恐怕去黃泉的路上膽子會大一些。”


    新民起身去拿錢包,打開。錢十元一張,壓得緊緊的,整整齊齊。


    新民數著:“爸,有一千七百二十塊。”


    “我就是這一點家底,沒給你留什麽,對不住你和玉珍。”


    “爸,你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就很不容易了。再說,隻有我虧欠你的。”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這點錢,給幫忙的人開點工資,不要欠人家的。我死了,今年方向不利,不能和你媽合葬。你如果不怕麻煩,首先淺葬在菜園內,明年冬天再把我合並到你媽一起。要不就埋在茶園裏,也能看到你媽。”


    “我就把你放在媽的旁邊。”


    “好,就放邊上。以後逢年過節要是放點鞭炮呀,就放在媽的那頭,我也就知道了。新民啊,你舅那裏你抽空去一下。畢竟娘親有舅,他們瞧不起我們,因為我們窮,你以後去看看他們,這個親戚是斷了的。”


    新民:“好。”


    “今天星期幾啊?等星期天就帶玉珍來看看。她這丫頭,我幾天不見,還是想念她的。”


    “我今天放學了就接她來的。今天是星期三,還有三天才是星期天呢。”


    “好,今天來,你把那豬蹄子去做好,讓她來了吃一餐,剩下的帶迴去,我也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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