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穀內,鄭風英仍是一如繼往在藥園操勞著。


    像一名辛勤的園丁。


    而艾衝浪卻正在醫治病人。


    茅草屋外的巨石上,‘妙手迴春’四顆亮人雙眸的大字,在驕陽下閃閃發光。


    而靜坐於涼亭中的十數名武者,皆為這四字而來。


    艾衝浪打響生死穀名號的計劃,顯然已初步成功。


    距離藥園裏許處,十數匹良駒正在悠閑自得地啃著青青的嫩草。


    雖然艾衝浪並未有‘下馬’、‘解劍’之類的規定,但為示尊重,眾人仍是提前下馬步行。


    ……


    隨著玉女劍宗和五毒教等人眾的到來,生死穀驟然變得熱鬧起來。


    隻可惜,這份熱鬧對鄭風英來說,卻是一種煎熬。


    他五毒教天才弟子的身份,使得他成了公眾人物。而今,他生死穀仆從的身份,卻是讓他成了笑柄。


    鄭風英現在對自己之前的鋒芒畢露,隱隱有些後悔,他倒希望眾人皆不知他之前的身份。


    這樣,至少不會收獲這許多詫異目光,至少不會成為入穀者議論的焦點。


    試想,如果他隻是一名貨真價實的仆從,除了艾衝浪之外,又有誰會在意他的存在?


    ……


    不過,母友塵的到來,讓鄭風英再次興起了迴歸五毒教的希望。


    他必須抓住這最後的希望!


    在他眼裏,教主母友塵乃是無所不能的存在。即便跟號稱當今武林第一人的艾衝浪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如果連教主都無法解救自己,那此生恐怕就得終老這個索然無味的生死穀了。五毒教少主、大帝之境…這一切都將與自己徹底絕緣。


    在生死穀的這些日子,雖然鄭風英表現得很是淡然,一逼認命的模樣,其實他的內心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迴歸五毒教。


    隻不過,隨著與艾衝浪接觸的增多,他的這份心思隱藏得愈深。


    艾衝浪武功之強,對三心二意之人的深惡痛絕,手段之狠,都讓鄭風英的本心不敢暴露絲毫。


    他可不想像三弟那樣成為短命鬼。


    ……


    當母友塵經過藥園時,一直埋頭勞作的鄭風英破天荒地第一次抬起頭來,看向教主的眼神中,既有哀求也有迴歸宗門的渴望。


    對此行毫無把握的母友塵見之,臉色一黯,內心暗感慚愧——


    身為教主,卻連教內的天才弟子都無法護得周全,自己這個教主還真是當得失敗啊!


    唉,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自己實力不夠!如果自己是小武神大成境,又何須如此委曲求全?


    盡力周旋吧。


    就算不為鄭風英,也要為了自己的威信而盡力。


    ……


    見向來對自己關愛有加的教主,不但麵無表情,目光隱隱還有些躲閃,鄭風英一張還算英俊的小白臉,頓時變得蒼白無比。


    他身為超一流勢力的天才弟子,心思何等靈敏?


    母友塵無可奈何的神情,讓鄭風英的心如墜冰窟:徹底玩完了!這個可惡的老家夥到底是何來路?竟然連教主大人都束手無策!


    即便又暗下橫心:實在不行,隻得趁老頭上山采藥時鬥膽而逃了。我就不信天下之大,竟無我鄭風英的藏身之處!讓我終老於此,絕無可能!


    ……


    對於莫珍華、羅玉燕和母友塵、任不義等人的到來,艾衝浪根本就是視而不見,自顧自的救治病人。


    他的治病方式,讓眾人大開眼界——簡單的望色或切脈之後,要麽施展內力直接治療,要麽就是一小杯帶著腥味的紅色湯藥。


    治療方式雖然簡單,但卻見效極快。


    所有病人無不當場痊愈,所差者隻是調理而已。


    怪異的是,艾衝浪竟然再無後續藥方,聲言隻要正常休養七日即可。


    如果簡潔明快,卻又見效奇快的治病手段,讓眾人無不嘖嘖稱奇。就連母友塵和莫珍華也忘了自己來此的本意,無不瞧得津津有味。


    ……


    艾衝浪收取診療費的方式更是奇葩:或免費,或一袋米,或一窩菜,或一柄劍,或一把刀,或天材地寶,或海量的修煉資源,或替生死穀揚名…


    具體收費方式,視病人的實際情況而定。


    反正就是一個原則:不故意苛刻一個窮人,不輕意放過一個富人。


    通過細心觀察,眾人還發現了一個奇怪之處:那就是艾衝浪絕不收取銀兩。


    是真正的視金錢如糞土?


    還是自己的銀兩已經多得花不完?


    抑或是他根本就不是大龍或大鄭人?


    因為天下五國,隻有大龍和大鄭是以銀兩作為硬通貨,其他三國的硬通貨或是貢獻值,或是銅錢,或是金盾幣。


    ……


    懷著諸多疑問,母友塵、羅玉燕等人看向艾衝浪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不是大龍或大鄭人,卻在兩國交界處搞風攪雨,到底是何居心?


    也難怪他們如此敏感,兩年前‘風塵十四俠’在大龍搞風攪雨的事情傳開後,除大宇之外,其餘四國一片嘩然。對三人以上結伴而行的陌生麵孔,無不大加警惕。


    說他們是驚弓之鳥,也毫不為過。


    不光皇庭如此,武林界和軍方也是這般。


    因為,‘風塵十四俠’可是將大龍皇庭、大龍軍方和大龍武林全部算計了一遍。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他們有如此表現,實也在情理之中。


    ……


    麵對眾人的疑惑之色,艾衝浪隻是一笑置之。仍然埋頭救治病人,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甚至連開啟讀心術的想法都沒有。


    母友塵和羅玉燕雖然是半步小武神,但畢竟還不是小武神。他們的戰力在艾衝浪眼裏,並不比大帝五階大圓滿強了多少。


    如果他全力攻擊,兩人都撐不過三招。


    如此羸弱的戰力,他又何須重視?


    ……


    艾衝浪一麵救治病人,一麵不時觀察眾人的表現。鄭風雄、任不義、母友塵等三人,則是他重點關注的對象。


    他們三人所處的立場和環境,更能體現複雜的人性和複雜的人心。


    至於玉女劍宗諸女,艾衝浪對她們的關注度,甚至還不如那些散修。


    在艾衝浪看來,她們太單純了!


    毫無借鑒意義。


    玉女劍宗竟然能傳承上千年,而且還能擠身超一流勢力之列,委實有些不可思議。


    隻能說,大鄭的正道武林太過正派、太過團結。


    如果玉女劍宗置身於大龍或大宇這種實力為尊的武林,斷不可能活得如此滋潤。


    他們可不管你女人不女人,眼裏隻有利益。


    想到這裏,艾衝浪一聲長歎:人說大鄭武林是正派宗門的天堂,傳聞並非虛妄。


    ……


    兩個時辰後。


    原本熙熙攘攘的生死穀,隻餘下一直枯坐不動的玉女劍宗和五毒教兩波人馬。


    也真難為羅玉燕、母友塵和莫珍華三人了,他們在大鄭武林是何等威勢?今日來到生死穀竟然幹巴巴地當起了看客,而且還長達兩個時辰。


    別說佳肴招待了,甚至連茶水都喝不上一杯。


    這裏麵,既有艾衝浪故意冷落的成份在內,也有生死穀的規矩原因。


    不故意冷落,如何能洞悉人性?如何能看透人心?


    生死穀是治病場所,哪有義務提供茶水?


    ……


    在最後一個病人千恩萬謝地離開後,艾衝浪方才緩步來到涼亭:“讓各位久等了,不知此來何意?”


    兩個時辰,治愈近百名病人。


    而且無一失手!


    都是病懨懨而來,神完氣足而去。


    神速!


    神醫!


    見識了艾衝浪精湛無比的醫術後,眾人對艾衝浪愈加尊敬。人活一世,誰能沒有個生老病死?


    自己武功高強,或許不會有什麽病痛,但親人呢?再說了,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結識了像郎穀主這等神醫,性命無疑多了層保障。因此,無論在哪個朝代,神醫都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


    母友塵起身拱手:“五毒教母友塵見過郎穀主!郎穀主如此醫術,當真神乎其神,真是大開眼界啊!”


    艾衝浪哈哈大笑道:“母教主盛譽了!混口飯吃而已,談不上神術。”


    母友塵也是爽快人,直接切入正題:“郎穀主診療費連米麵都收,為何獨獨不收取銀兩?”


    艾衝浪微微一笑:“本穀主身處生死穀,要銀兩何用?又不能當飯吃。收取銀兩後,還得去集市換取米麵,實在太過麻煩。”


    母友塵哈哈大笑道:“郎穀主此言有理!不知郎穀主可願移步我五毒教做客?”


    艾衝浪尚未迴話,莫珍華急忙插話:“五毒教有什麽好?到處都是毒物,看起來都惡心欲吐。咱玉女劍宗就不一樣了,無數風光在險峰!”


    母友塵兩眼一瞪:“你玉女劍宗全是女子,郎穀主怎能前去做客?”


    ……


    見兩人火藥味越來越濃,艾衝浪隻得出麵阻止。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有了點規模的藥園,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隻見艾衝浪看向莫珍華道:“這位女俠想必就是玉女劍宗的莫宗主吧。”


    口中發問,內心卻是暗歎不已——


    難怪玉女劍宗的長老弟子都不太懂人情世故,原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來我生死穀不通名報姓也就罷了,哪有貿然打斷別人話頭的道理?


    而且,本穀主跟母教主兩人的身份地位都不弱。肆意打斷咱們的談話,真的好麽?


    宗主尚且如此,弟子自然更加不堪!


    難道是被大鄭正道武林給慣壞了?


    母友塵跟玉女劍宗鬥了這麽多年,竟然未被逼瘋,還真是難為他了!


    ……


    莫珍華微微一福:“莫珍華見過郎穀主!”


    艾衝浪微微頷首:“兩位別爭了!你們的來意本穀主大體知曉。讓你們失望了,請迴吧。”


    艾衝浪當然不會跟任何一方結盟!


    大鄭武林界就算是打破了天,就算血流成河,又跟他有多大關係?


    飛龍宗雖是大宇正派武林的代表,但艾衝浪的行事卻是全憑本心,可謂亦正亦邪。


    試問,如果艾衝浪行事真的正派,他會因為一點私仇就變本加厲地一舉滅掉天衣穀?


    他會冷眼旁觀,讓笑天宗跟雪域門拚個你死我活?


    他會為了一已私利,在大龍王朝四處煽風點火,視武者、軍士性命如草芥?


    ……


    雖然艾衝浪行事不夠正派,但也絕非邪惡之輩。


    如果他真是邪派人物,血魔功在手後又豈會不強加利用?又豈會那麽在乎尋常百姓的死活?又豈會獲得數之不盡的信仰之力?


    客觀而言,在尋常百姓和大多數武者眼裏,艾衝浪乃是不折不扣的俠之大者。


    在大龍皇庭、大龍軍方,以及一些邪派眼裏,艾衝浪乃是一個肆無忌憚的殺人惡魔。


    因此,人其實並無好壞之分。


    隻是視角不同而已。


    ……


    聽得艾衝浪直接拒絕,被無端冷落了許久,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羅玉燕,再也按捺不住,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向艾衝浪雙手一拱。


    涼亭中頓時勁風唿嘯,一股狂爆的氣浪,如奔騰的怒海,當頭卷向艾衝浪。


    顯然,羅玉燕已是用上了全力。


    其目的,自然是打算給艾衝浪點顏色瞧瞧。


    誰讓他這般狂傲?


    為了治療一群螻蟻,竟然生生晾了自己和宗主兩個時辰。這種人不教訓一下,就不知道馬王爺長了幾隻眼!


    艾衝浪臉色不變,一根手指輕輕點出。


    ‘啵!’


    一聲輕響之後,uu看書 ww.uukanshu原本幾乎讓阮玲香、陶玲玉、鄭風雄等功力稍弱者站立不起的勁風,竟然就此煙消雲散。


    羅玉燕一聲悶哼,身軀不受控製的連退數步,嘴角已是溢出了一絲鮮血。


    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


    一指之威,強至如斯!


    ……


    羅玉燕雖說略顯蠻橫,但並非沒有自知之明的莽撞之輩。受了一指之後,她內心非常清楚:對方武功深不可測,自己絕非對手!


    明知不敵,哪裏還會再找罪受?


    至於丟失的顏麵,憑自己恐怕是找不迴來了!


    眾人則是暗自驚駭——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指,不但擊退了半步小武神的全力一擊,還讓其身受內傷!


    這豈不是說,郎穀主的武功要遠強於羅玉燕?


    羅玉燕已經是半步小武神,那他莫非已經是小武神?


    看來,穀口外峭壁上‘生死穀’三顆大字,必是出於其親手所書無疑。


    如此武功,想要修煉資源和藥材,還用得著辛辛苦苦地創建生死穀麽?


    他不遺餘力地打響生死穀名號,到底是何居心?


    ……


    眾人正猜測間,艾衝浪全身骨骼突然一通‘劈哩啪啦’脆響,銀須、銀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轉青變黑。


    短短數息後,即恢複了原貌。


    早就有所猜測的母友塵,率先反應過來:“原來你是艾大人?”


    艾衝浪名震天下後,他的畫像各大宗派自然都有描繪。否則,一旦當麵不相識,甚至有所冒犯,那可就相當於遭受了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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