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大雨的哭訴,大力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遇到一戶好人家,你……還是幸運的。”


    大雨苦笑了一下,“是啊,有時候我就想,一定是因為我受的苦太多了,老天看不過眼,才特意讓我遇到哥哥,來到這個家,過上幸福的日子。”


    大雨抹抹眼淚,忽然轉頭問大力強:“你既然做了丈夫和父親,為什麽不養家糊口,隻顧自己吃喝玩樂、逍遙快活?為什麽要打罵你最親的人?媽媽走了以後,你依舊不管我的死活,隻管出去做你開心的事。你有沒有想過我是怎麽活過來的?那麽小的孩子,沒有吃的,生病、挨欺負是常事,孤苦無依,在世間苦苦掙紮。想想,我還真是命大,能活到現在真要感謝老天爺,哦不,也許是媽媽在冥冥中保護我吧!”說到這,大雨又淚如雨下。


    大力強下意識地想撫摸大雨,手伸出來,似乎覺得這個舉動有些意外又縮迴去了。好久,他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我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丈夫。”


    大雨哭著說:“你沒有責任感,你就是自私,你心裏隻有你自己,沒有別人。”


    大力強默不作聲。


    過了一會,大雨用袖子擦擦眼淚,盡量用平靜的語調問:“媽媽是怎麽死的?”


    大力強咳了一下,輕聲說:“淹死的。”


    大雨閉閉眼睛,想起那個雨夜,想起河邊那個身影忍不住渾身顫抖。他壓抑著心中的怒火,睜開眼睛又問:“她埋在哪裏?”


    大力強低下頭,過了好一會才說:“下葬那天我心情不好,喝了酒去的……迴來又喝酒,結果酒醒了忘記了具體位置。後來我去找了一次,實在是不記得了,找不到,沒辦法確認……都是一樣的墳,又沒有立碑……”


    大雨“騰”地站起來,指著他怒吼:“穀士強!我恨你,我永遠恨你!”說完放聲痛哭。


    大力強沒想到兒子如此忤逆,竟敢大唿自己的名字,他臉色陰沉正要發怒,見兒子淚流滿麵,那種悲傷不可言喻,他的心似乎被人緊緊地攥住了,一抽一抽地疼。於是他慢慢站了起來,看著放聲嚎啕的大雨,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大雨的怒吼聲太大,離著這麽遠,幾個孩子聽得清清楚楚。高暖聽到了也湊過去探頭看。


    二蛋問凱路:“用我們過去給他助陣不?”


    凱路搖搖頭:“別過去,隻要沒打他就不用,他們之間的結還得自己解……哎,看,媽媽過去了,她也應該聽到大雨哭喊了。”


    眾人一看,果然,熊貓媽媽急匆匆地走出商店,直奔大榕樹。


    熊貓媽媽在商店裏聽到大雨的吼聲,擔心他惹怒大力強,急忙出來看,等走近了,她上下打量大雨,見他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


    熊貓媽媽拉著大雨,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說:“這孩子,怎麽這麽沒禮貌,還直唿大人的名字,不許這樣,要好好和爸爸說話。”


    大雨哭著對熊貓媽媽說:“媽,你知道嗎?他連媽媽的墳在哪都不記得了,你說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呐!”


    熊貓媽媽吃驚地看向大力強,大力強立刻把臉轉向一旁。


    熊貓媽媽心想,這畢竟是大雨的家事,外人不好摻和,就沒有接話,隻是問大力強:“你來是看大雨的吧?”


    大力強沉默了一會才說:“我準備去外地,我一個朋友在那有個工廠,要我過去幫忙。我本來早應該過去,但是……放心不下大雨,不知道應不應該帶著他。所以我過來看看,見他生活得很好,我也在猶豫……”


    大力強的話還沒說完,大雨就不客氣地打斷他:“我哪也不去,我再也不想過以前的日子,我要和我媽在一起。”


    大力強苦笑著看向他然後下定決心:“我知道了,現在我也沒什麽顧慮了,那我走了。”說完抬腳就走。


    熊貓媽媽喊住他:“等一下……你有錢嗎?你怎麽去呀?”


    大力強停住腳步,看看自己的衣著,知道自己的窘困已經暴露無遺了,感到無地自容。


    熊貓媽媽讓大力強等一下然後轉身迴家。


    大力強想跟大雨說話,大雨狠狠地抹掉眼淚把臉轉到一旁。


    過了一會,熊貓媽媽拿了一個包裹迴來了。


    大力強疑惑地看著她。


    熊貓媽媽把包裹遞給他,“這裏是一套衣褲……我男人以前穿的,你別嫌棄。中午烙的餡餅剩下一些,你路上吃吧。還有一點錢,給你當路費。我放了一張大雨跳舞的照片,你看過的,平時看看也有個念想。最主要的,我寫了我家的地址,你有時間就給大雨寫信吧。你們是血脈相連的父子,不能斷了聯係。”


    大力強不可置信地看著熊貓媽媽,他眼神複雜,眼中似有淚花閃動。在他的世界裏隻有暴力、尋歡作樂和爾虞我詐,從沒有人不求迴報地付出,而這個醇厚的女人用她的真誠和善良一次次的刷新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更讓他為自己的過往感到無比悔恨和羞恥。他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麽,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迅速地接過包袱,深深地看了大雨一眼,然後頭也不迴地走了。


    大力強的身影越走越快、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二人的視野中。


    大雨轉迴身看著熊貓媽媽,流著眼淚問:“媽,你為什麽對他那麽好?他要是騙人呢?”


    熊貓媽媽給他擦擦眼淚,柔聲說:“不會的。傻孩子,你爸爸還是在意你的。包括上次來,他沒多說一句額外的話。他的確是牽掛你,想來看看你。也許他以前做得不好,但是現在他肯定後悔了,隻是不知道怎麽表達,你要諒解他。他是你爸爸,你真的忍心看著他就這麽忍饑挨餓地走那麽遠的路啊?咱能幫多少就幫多少吧。好了,別哭了,眼睛都腫了,快迴家去吧,媽媽還得上班呢。”說著親親大雨的額頭,摟著把他送到家門口。


    幾個孩子從院門後探出頭來。


    熊貓媽媽對凱路說:“今天別讓你弟幹活了,讓他睡一覺,這兩天他太累了。”


    凱路咧咧嘴假裝撒嬌:“媽,我也累呀!”


    熊貓媽媽笑著說:“好,那你也休息,陪著他一起睡。”說完轉身走了。


    凱路看著大雨撇撇嘴然後翻了個白眼。


    二蛋笑起來,“哎,凱路哥,原來你也會翻白眼啊?哈哈,我以為你隻會一本正經地尼。”


    幾個孩子都笑起來,凱路也笑了,摟著大雨說:“我這不是沒辦法嗎?還得跟我家小少爺借光。好了,哥陪著你一起睡個午覺吧。”說著和大雨一起往屋裏走。


    見哥兩個進屋了,高暖問淘氣三人組:“方才那人是誰呀?大雨怎麽哭成這樣?”


    靈魂的雙胞胎沒說話,二蛋橫了他一眼:“你咋那麽好信兒1尼?”


    高暖瞅瞅他,忽然說:“你不說我也知道,那人是大雨的親爸。”


    淘氣三人組都有些詫異,沒人當著高暖的麵說大力強的身份呐,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高暖見三個人都用驚疑的目光看向自己,說出自己的判斷:“首先大雨和凱路母子長得就不像,再說姓氏也不對,再加上剛才他喊那人穀士強,所以我肯定那人是他爸。”


    二蛋撇撇嘴,“你還真奸!”


    高暖想了一下,問:“奸是什麽意思?”


    胡蘿卜接話了:“誇你聰明呢。”


    高暖眨眨眼睛然後自言自語:“怎麽聽著感覺那麽不舒服呢?”


    二蛋提醒他:“你別閑地沒事欠兒欠兒地胡咧咧,虎了吧唧、舞舞紮紮2提大雨他爸這事啊,別到時候弄得銀家不如作,讓我們都跟著你吃瓜落兒3。”見高暖直勾勾地盯著他,似乎極力地解讀他話裏的含義,又提高音量,“我跟你說話尼,你聽見沒?唄把你那眼睛睜得跟扁擔溝似地好不?唄不進鹽醬4!”


    高暖聽得一頭霧水,也不管靈魂的雙胞胎笑得前仰後合的,疑惑地問:“扁擔溝是什麽?還有你說的什麽‘如作’、‘瓜落’、‘鹽醬’是什麽意思呀?”


    胡鬧抹抹笑出來的眼淚給高暖解釋:“二蛋的意思是說,你別顯能耐亂說話,傻唿唿地提大雨他爸的事,讓人家心裏不舒坦,省得連累我們,他是好心提醒你,你別聽不進去。”


    說到這轉頭問二蛋:“對呀二蛋,扁擔溝我也是頭一次聽說,那是什麽東西呀?”


    “就是蚱蜢,兩隻眼睛總是立著。”說著,二蛋伸出兩個食指豎在頭頂兩端。


    靈魂的雙胞胎看了看兩眼瞪得大大的高暖,覺得二蛋的比喻還真形象,於是“噗嗤”一聲又笑起來。


    高暖有點尷尬,但他知道二蛋麵冷心熱,出於好心提醒自己。他有些不自然地說:“我有那麽愛多事嗎?”


    二蛋說:“你多不多事我不知道,但是你嘴直、嘴臭是一定的。總是銀家不愛聽啥你說啥,專門往銀心口捅刀子,怎麽糟銀煩你就怎麽整。”


    高暖被二蛋說得一時無語,好一會才說:“你們還拓畫不了?不拓我迴去寫作業去了。”


    淘氣三人組眼光交匯,然後一致決定:拓就拓!不拓白不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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