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日,臘月二十九。等是歲華終,無事窮相守。


    一進二十九,眾人興致明顯要高很多,平常的憂愁往日裏的煩惱,在此刻統統不存在,這是對年的尊重,也是刻在人骨子裏的習俗!


    今日白瑩母女,張夫人母女再加上樂老夫人,五人圍在寬大的桌子,上麵躺著很多圓圓滾滾的麵劑,還有一盆盆麵團還有兩三個擀杖,樂老夫人坐在鋪著狐裘的椅子上,白瑩,張夫人頭簪花釵,身著綢緞,雙手卻沾滿麵粉,潔白的麵粉在風韻猶存的兩個夫人手裏倒也不顯得違和。


    樂悠悠和她大嫂在一旁乖乖坐著,挽起袖子露出細膩的皮膚,臉帶笑意聽著長輩們說話。


    張夫人學著樂老夫人的樣子擀餃子皮,雙手轉動麵皮也跟著轉圈,不一會一張張圓圓的,厚度適中的餃子皮就出來了。


    白瑩拿起,把肉餡放進去不一會一排排月牙形狀的餃子就好了。


    也許人一上年紀就愛迴憶從前,樂老夫人迴想道她年輕的時候,一臉唏噓道:“那時候我一個寡婦帶著八歲的齊兒生活在鄉下,街坊鄰居都看不起,都欺負你啊。我記得寒天冬日的就和這時候差不多,也是年下,好不容易給人家漿洗掙了十個銅板,給齊兒買了三根大骨頭,正在我熬煮時鄰居說齊兒被別人打了,我急匆匆去看,迴來時看到院中一隻黑色的小狗正在啃咬骨頭,就連湯也灑了一地,我就抱著齊兒痛哭,現在想起來,也唏噓不已。”原是鄰居說過年無趣,於是合起夥來戲弄她們找點樂子。


    那時候那麽窮,人心怎麽就那麽壞,後來樂元齊經商掙了點錢,她的日子才算好過了,再後來她就給兒子說幹脆搬到鎮子上住,不和那些烏煙瘴氣的人做鄰居,和那些無知婦人計較沒得丟了自己的份。


    白瑩柔聲安慰道:“娘,別為不值當的人傷神,如今那些欺負過您的人哪一個的日子能比得過您!”


    三個孫子一個孫女個個有出息有本事,兒子孝順,兒媳婦懂事,如今她也算苦盡甘來了!


    樂老夫人嗬嗬笑著:“不傷神,不傷神。”


    說起從前,像她這一輩人年輕時就沒幾個不吃苦的。


    張夫人開口說道:“我給老夫人講講我年輕時,讓老夫人樂一樂。”


    “這是我和若雪她爹相遇的過程,他爹年輕時父母俱不在了,但是他功課不錯,就被他夫子帶著。”


    他夫子也是個可憐人一輩子未娶沒個家人,正好遇到聰明伶俐又孤苦的張麟,倆人從此既是師生也是父子,就這樣過下去了。


    而她本就是京城人,家裏就她一個獨女,父母開個小茶肆,掙得也夠一家三口吃喝,有時還會有餘盈。


    那時張麟進京趕考時,恰好停在她家歇腳,少女思春,見到風度翩翩的才子自然走不動道。


    於是她端著茶坐到他麵前,學著猴子隨師父取經的話本,其中的有一個片段她覺得很好玩,就學著問他,公子從何處來?到哪裏去?可否能在此處留宿?


    張麟那時也是個不經人事的少年,哪能經得住俏麗佳人的挑逗,隨即鬧了個大紅臉。


    想到這個張夫人又拿兩個麵劑接著幹皮,然後笑著學道:“當時他爹說話都磕磕絆絆,他結巴著迴我,‘我從丹陽來,要到考場去,我身上沒帶錢,不知能住的起貴地嗎?’”


    正說著,她爹就出來了,老爺子見他如此艱難,又看張麟正氣凜然,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兒郎她爹就對他諄諄誘導一番。


    說他考上皆大歡喜,要是名落孫山他供張麟讀書出頭,他爹口幹舌燥的畫了好大一陣的香餅。


    張麟看著熱情周到的人家,隻覺得老天待他不薄,定是老天憐他孤苦才讓他遇到如此心善的好人,隨即熱淚盈眶的給她簽了婚書。


    樂老夫人聽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沒想到若雪她爹年輕時還是個愣頭青呢!”


    倆小輩也抿嘴忍笑,確實看不出來運籌帷幄的張尚書,年輕時竟是這麽樣的一個人。


    張夫人迴想這麽多年,臉頰上也悄悄染上了緋紅。她爹也確實沒看錯張麟,成婚後他一直待她如初恩愛兩不疑,就算做到了尚書之位,後院裏也從沒有通房小妾!


    “好了沒?好了沒?水都開了!”


    是樂元齊。


    五個人手速很快,談話間已經包了好幾個蓋簾。


    白瑩隔門迴道:“好了些,先端去下了!”


    樂元齊身上圍著圍裙,走了進來,說道:“張老弟和興哲已經炸了好些魚和丸子,昨天殺的雞,晚上也做了吧!”晚上熱熱鬧鬧喝一頓!


    樂老夫人想了想說:“中午先吃餃子湊合一下,晚上在大做吧!”不然剩了不好處理。


    又轉頭問張夫人:“若雪她娘,你覺得行不行。”


    張夫人隨和寬厚:“都是一家人,哪有那麽多事,就按老夫人說的辦!”


    樂元齊端了餃子就去廚房了。


    看眾人興致不錯,樂悠悠想讓她們在高興高興,拍了拍手上的麵粉,從懷裏取出好厚一封信:“祖母,母親,大嫂,大哥來信了。”


    大雪封山,再加上他們身在他國,時隔一月半才收到這封信,這是昨天剛收到的。


    眾人知張若雪這段時間都是在強顏歡笑,心裏很惦記丈夫和兒子,大家都默契的把這封信推到她麵前。


    張若雪激動的也不顧手上有沒有麵粉,拿起信來紙上印著一個個白色的手指印。


    “祖母,母親,父親,雪兒,你們那裏下雨了嗎,今日京城下起了蒙蒙細雨。祖母的身體可安好?你們在遠在千裏生活可習慣?我和斯仁都好,不用掛心。”


    又翻看下一張。


    “今日太子突然去了敦王府,不知敦王和他說了什麽,斯仁下午迴來後,就說不用在去了……”


    “君湚定的年前成婚,那天我倆也去。私下君湚問斯仁還要不要繼續學武,我倆商議了一下決定還是繼續學……”


    就像隨手寫的,大事小事碎碎念念的寫了好多。


    下一張。


    “皇上近來還是和從前那樣不冷不熱。前段時間皇上決定建立和別國的貿易,還說讓小妹迴來進宮商議商議,我不太想讓小妹迴來……”


    下一張。


    “聽朝中有消息傳來,說皇上有意禪位,讓太子登基,不知這個消息屬實不屬實……”


    “嶽父嶽母身體可好?雪兒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多受累了……”


    “悠悠說二弟在西域找了個厲害的大夫,把你們安頓好了之後就帶著二弟妹去尋醫了,都快過年了不知迴來了沒有?”


    “還有三弟,年齡不小了,遇到心儀的女子沒?雪兒母親如今身邊就你一個人盡孝,還有嶽父嶽母,辛苦你了……”


    洋洋灑灑細無巨細,看完以後張若雪已經淚流滿麵。


    白瑩拿著帕子給她擦淚:“大過年的不哭,不哭,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們會迴家的。”


    等事情風平浪靜了,等帝王的猜忌心消了,他們就能迴家了。


    樂悠悠知道她是喜極而泣:“好了好了,嫂子不哭了,咱們吃餃子去吃餃子去!”


    樂華奕出遠門還沒迴來,樂華成帶著謙成去和西域的官府們打交道去了,應該會被他們留在那邊應酬。


    今天人少了好幾個,桌子一拚幾家人坐下也很寬敞。


    在這裏也沒有什麽男女不同席的講究,男男女女的三家人熱熱鬧鬧坐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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