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舅媽心思縝密,膽子大,學著城裏人做生意,雖然大舅貪玩,不務正業,但是大舅媽賣煤,換煤氣,把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在我們都住平房的時候,她已經悄悄的買了一個八十多平米的樓房,還攢下了不少家底。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注重打扮,小生意也不做了,找工作上班,早出晚歸的,大舅的小毛病她也不管了。


    我忘記了具體時間,大概是兩千年初,大舅媽突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仿佛人間蒸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報警掛上了失蹤人口,至今下落不明,扔下大舅和孩子,沒有人管,家裏人都猜想她是遇到不測,被害了,但是那個年代沒有線索,她的行蹤沒人知道,不存在離家出走,就算不想跟大舅生活,但是視子如命的她,不可能不找孩子,除了她已經不在人世,否則她不會選擇這種方式離開。


    大舅從那開始,又當爹又當媽,沒有本事掙大錢,靠打工艱難的養育著幼子成人。


    近幾年,他身體越發的不好,尤其是去年,檢查出輕微腦血栓,不能繼續工作了,兒子雖然也二十出頭,但是也不務正業,沒有正式工作,爺倆的生活來源已經沒有任何希望,我媽和姊妹們商量,大家出資幫他看病,打針吃藥,但是生活,如何能讓大家長久的擔負呢?短時間可以,長時間的負責兩個人的衣食住行,這姐妹幾個的條件也不允許。


    最後一次跟大舅見麵還是一個月前,我跟媽去看他,給他帶了點日用品,和飯菜,媽給大舅留兩百塊錢,他還是亦如往昔,不太愛說話,也不出門,兒子遊手好閑,終日不見人影,我還跟媽說:\\\"大舅都快與世隔絕了,這樣不接觸外界 ,時間長別抑鬱了。\\\"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天生膽小的他 ,最終選擇的是這麽極端且殘忍的方式與世長辭……


    我三個多小時水米未進,一頭亂絮纏繞著我的腦海久久難以平靜,大舅和舅媽的命運怎麽這樣的不堪呢?生活為什麽總是這樣無情的摧殘著螻蟻一般的生命?


    我一路小跑,唯一的目的是快點到家,飛奔到媽媽阿姨們身邊,做她們的支柱!


    劉雨虹已經提前安排好人來接機了,我已經來不及感謝他,隻覺得安心和妥貼,為我節省時間,不必為趕路煩惱。


    \\\"劉哥,這一路非常感謝你的幫助,不然,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哭天喊地呢,我先迴家,等我忙完家裏的事情,找時間我再感謝你。\\\"


    他搖搖頭,:\\\"別說這種話 ,我也沒做什麽,反正我也要迴家,順便的事,談不到感謝,我還要感謝你呢,這幾天我過的也很愉快,很長時間沒這麽開心了,記住我說的話,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隨時聯係我,別客氣,我們是朋友!\\\"他用力的握著我的手,這傳達的是鼓勵和勇氣。


    我到家,把東西放進車裏,沒做一刻停留,以最快的速度開向大舅家……


    已經淩晨,二樓的燈光證明著這家人都沒有休息。三步並作兩步,門開著,大家都在客廳默默的坐著,進去的一瞬間,低聲的哭泣聲好似抓著我的心,揪著不放……


    我抱著媽,媽已經哭到抽泣,止不住的渾身顫抖:\\\"小~娜呀,咋辦呢?天~塌~了。\\\"


    \\\"沒事,媽,我來辦,大舅也超脫了,我想,他活著很痛苦,你別太難過了,這是解脫,你再這樣傷心,我姨她們幾個怎麽辦呢?\\\"


    媽在我到了之後逐漸的情緒平穩了很多,我不方便問這幾個老太太,老舅現在是家裏最沉穩的人了,我默默的坐在他旁邊:\\\"老舅,具體是什麽情況?\\\"


    老舅的煙沒離開過手,低頭喃喃的說:\\\"下午大侄兒給我打電話,說他要準備出去上班了,我還挺高興,告訴他要是手裏沒錢,就來我這拿,他說先不用,準備洗個澡,明天出發去外地,沒過倆小時又打電話,告訴我他爸在家廚房……\\\"


    要強的老舅,夾煙的手抖個不停,\\\"我鞋都沒穿就跑來了,來的時候你大舅在地上躺著,廚房煤氣管子上掛著繩子……我給你大舅做人工唿吸呀,我喊他呀,大哥,大哥,他一點反應沒有了,我打電話找120急救啊,我說小子,你快打電話,找醫院呐,等急救車來了,人早就沒了……其實小子洗澡迴來的時候都已經晚了……\\\"


    我的心呐,像被刀一片一片割著,把心拽出來,狠狠掐著,再放迴去,反複的拉扯……


    幾個阿姨七嘴八舌的低聲泣訴:\\\"才多大歲數啊?才五十多歲啊,他多膽小的一個人呐,誰也想不到他能有這個狠心啊。\\\"


    媽遞給我一個字條:\\\"小娜呀 ,你看看,你大舅最後留給孩子的幾句話。\\\"


    \\\"兒子,給你五十塊錢,照顧好自己,爸也無能為力了,你明天要出門了,爸怕你走後家裏沒人發現我,爸對不起你,留給你這一堆爛攤子,最後幫爸解決完,你就出發吧,沒有爸拖累你,從今往後好好生活,有事找你老叔,和幾個姑姑商量,下麵是老叔和姑姑電話。\\\"


    他是早有預謀的,這件事,他已經計劃很長時間了,也許在大舅媽消失的時候,他便對生活徹底失望了吧?無奈還要養育孩子,如今,孩子已大,他又有病纏身,怕給孩子增加負擔,所以他的計劃就實施了。


    我起身關門的一瞬間,門上麵貼著50塊錢……


    這是他最後的積蓄,世界上哪有狠心的父母能選擇丟下孩子一走了之?除非他想讓孩子脫離苦海,少些對自己的牽掛。


    我自言自語:\\\"他是怎麽下的決心,艱難的邁上那一步,把繩子掛上的呀?\\\"


    隔壁房間傳來一聲低吼:\\\"別說了!這一個一個的離開我,我真有點受不了了\\\"他的兒子我的表弟低聲的哭泣,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如何能受得了這等人間煉獄般的失親之痛!


    大家又壓抑著哭聲,怕午夜驚醒鄰居,連最後對他傷懷悲惗都要克製和憋屈,他選擇的方式,和時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連最後為他的送行都不能放肆的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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