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


    1999年,我跟強結婚了,住在了他家平房的西主房,婚姻,對於20歲的我來說,沒有具體的形容詞,就好像換了一個陌生環境生活,他是一個大家庭四個孩子中的小兒子,可想而知,父母對他並沒有太大的期望,更沒有給予壓力,肩負家庭責任感的事情,自然他也沒有任何概念,所以,婚姻伊始我就像別人家的孩子來他家寄宿,跟他父母兩個兄弟一個二嫂,生活在一起,雖然不習慣,拘束,謹慎小心,但是能離開整日被吵架,鬥氣,甚至家暴的氛圍籠罩,我也開始有一些心理上的輕鬆感。


    柴米油鹽,對於我來說不太懂,畢竟沒結婚的時候根本理解不到婚姻生活是什麽,來到這個大家庭那麽就從聽媽媽話,變成聽婆婆話,給做什麽就吃什麽,開始是婆婆做,但是家裏娶了媳婦,婆婆就該退休了,我從開始打下手,至2000年我再次懷孕四個月的時候辭職,至隔年兒子出生後,從會做最簡單的炒雞蛋,到煎炒烹炸家常菜,都可以輕鬆搞定,雖然得不到大家的肯定,尤其婆婆,我做的再好,她的態度依然是我應該做好,甚至應該更好,沒有她辛苦,更沒有她做的好,這沒有什麽特別需要被鼓勵的,每次開飯,大家像美食家一樣點評,雖然老公不會做飯,但是毫不影響他會教我做飯,好吃的還需要改進,不好吃的太難吃,所以我無論怎樣,毫無成就感,總是在努力的想把飯做好,得到大家認可,什麽時候能承認我在這個家庭中有一些存在感,或者有一些地位,哪怕有一些被尊重的感覺,我都會竭盡全力。


    偶爾起床晚婆婆會在房間後麵廚房窗戶上敲玻璃罵他兒子敗類,或者借口拿東西路過在房間窗外聽我們說話,我感覺我沒有任何秘密,所有一舉一動思想和心理活動她都要掌握,那個時候,我不懂這樣的關係應該怎樣相處是對的,我更不能反駁和反抗,生平認識第一個男人就結婚過日子 沒有比較和認知,可是我的遭遇從來沒在二嫂身上發生過,對待她,婆婆變得和藹可親通情達理,久而久之,我比較出來了,原來我是被他們家人嚴重瞧不起的,因為我娘家條件不好,更沒有個人能力。


    直到逢年過節我都是做飯的主力的時候,我,依然感覺我是這個家裏的二等公民,二哥比我們早結婚一年,大哥在不久後也結婚了,但是大嫂和二嫂都比我娘家庭條件好,他們結婚後甚至沒結婚前都在公婆的幫助下買房子搬出去住了,公婆也在不久後買了二哥同一小區同一棟樓,計劃我們繼續留在平房生活,美其名曰我們沒能力,就住老房子吧,負擔小……婆婆臨搬家前說:樓房廚房太幹淨油煙不好擦沒辦法做飯,以後吃飯的時候我們就迴來,然後趾高氣昂的拿眼角看著我。


    因為我沒有大嫂學曆高,沒有二嫂聰明,所以髒活累活我得衝到最前線,他們搬走後婆婆也偶爾迴樓房住,那一年的春節家宴結束,婆婆問二兒媳:\\\"高麗,我們走不?\\\"高麗:\\\"幫忙收拾收拾吧!\\\"婆婆:\\\"她自己收拾就行了吧我得迴家拜佛了\\\"……我坐在那裏什麽話都不會說,不知道該說什麽,從開始準備,到做完十多個菜,從開飯前,大家陸續返家,幸好大家能打打下手,幫忙搬桌子擺碗筷,要不然我站了一天的腳和腿都感覺不是我的了……這種時候老公會說:\\\"我媽說啥都是對的,你得幫我爭氣這樣幹活才是我媳婦呢,我雖然不會做飯,但是我能幫你倒倒水啥的\\\"。這樣的日子真的是一眼萬年望不到頭啊……


    實際上,我已經忘了第一次被家暴是什麽時候了,應該是懷孕七八個月的時候,想不起因為什麽,但是 ,是被扇了一耳光,我迴娘家了,母親打電話詢問婆婆:孩子都懷孕八個多月了咋還能被打呢?輕描淡寫的迴複是:\\\"強跟她鬧著玩呢,輕輕打的能咋滴?她還生氣了,那就先在家待幾天吧\\\"。遂掛斷電話,然後就沒理我了,我害怕慌張,如同午夜夢迴到小時候父母吵架的畫麵裏,以為我連肚子裏的孩子都沒人要了,媽理虧似的說:\\\"過幾天他們要是不接你,媽送你迴去,就這點事,在家待時間長了讓鄰居看著也不好看\\\"。媽的影子逐漸的在我身上刻畫的越來越真實。


    大概住了兩天,我借口肚子疼給他打電話,然後就迴去了,從小看到聽到的夫妻吵架的結局無非就是這樣的 ,我似乎那個時候就認命了……


    孩子出生後,偶有感冒發燒,孩子爸爸認為婆婆說的對,不用去醫院,輕易不用吃藥,但是每次都難逃整晚整晚的抱著,高燒不退,我主張去醫院,婆婆就告訴他兒子小病不用去,因此孩子生病我們必然吵架,又一次家暴在婆婆眼前,她搶過孩子說:\\\"我可害怕你們打架\\\" 。轉身抱孩子走了,我瘋子似的搶迴孩子,大冬天我抱著孩子走出大門不知道該去哪裏,迴娘家?多餘讓父母操心,他們沒有一個能替我承擔這一切,天太冷了進小超市裏取暖,左右為難,我才23歲呀,沒錢帶孩子找醫院,沒辦法還是給孩子爸爸打電話又迴去了……我沒有收入 ,沒有依靠,沒有自我,但是我還有孩子 ,不能讓本就一地雞毛的娘家再雪上加霜,我現在隻能選擇在那個所謂的家裏慢慢的挨,媽多次提醒我,做好避孕措施,這樣的情況不能再要孩子了,我一刻都沒猶豫,去醫院就帶了節育器,挨吧,挨到什麽時候我的天空才有陽光呢?


    我想出去工作,在孩子二十個月的時候我去工作了,沒有收入看著大家的臉色生活真的很艱難,所有家裏人都認為我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們給的,所以又想辦法找了一個品牌麵包車的特約維修站做售後接待工作,但是孩子太小,沒辦法送幼兒園,婆婆剛把二哥家孩子帶大送去幼兒園了,順理成章沒理由不帶孫子,所以她也沒有拒絕,每天孩子髒亂不要緊,能不能按時吃飯也都無所謂,就在我工作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孩子誤吃了婆婆放在窗台上的消炎藥,還好,把糖衣含沒了吃到苦了吐出來爺爺看見 ,奶奶才從院子裏跑迴屋,打電話通知孩子爸爸,等他爸爸迴家後送醫院洗胃,直到我晚上下班迴家才看見被奶奶背著滿身滿臉弄的髒的像個小鬼一樣的兒子 ,我說:今天怎麽還讓奶奶背著了呢?奶奶:\\\"快告訴媽媽,今天去醫院幹嘛了?鼻子插管沒?\\\"孩子咿呀說不明白,小手摸摸鼻子,我問:\\\"怎麽沒告訴我一聲呢\\\"?婆婆說:\\\"告訴你幹啥呀?你去有啥用啊\\\"?轉身悻悻的走了,我問孩子爸爸\\\"你沒問問你媽咋沒好好看著孩子嗎\\\"?他:\\\"那問啥呀,人家能給你看孩子就不錯了,你別說我媽對錯的,有毛病也不是你說的,媽隻有一個,有一天你們有矛盾的話我不要你也得要我媽\\\"!


    我知道我沒有價值,不值得被尊重,也不用在意我,那我得要我的孩子,你們能娶媳婦就得養得起我和孩子,我肯定不能出去工作了,必須看著我的孩子平安健康慢慢長大,從那以後,我沒再出去找過任何工作,孩子爸爸作為一個男人有義務養活我們,負擔一個家庭。


    孩子奶奶心疼兒子出去工作辛苦,自己開了一個家庭旅館,也覺得虧待孫子,怕以後有人說閑話,所以孩子上幼兒園開始,每個月給孩子200塊錢,順便給我安排了一個工作,家裏買菜做飯加上旅館打掃衛生每個月給我500塊錢工資,就這樣又熬過了兩年……


    我二十五歲,每天除了照顧孩子打掃衛生,沒有社交,沒有朋友,偶爾跟同齡的鄰居家兒媳婦出去逛逛小市場 ,買個菜,就成了婆婆眼裏難容的\\\"惡習\\\"


    我隻要走出大門,她馬上給她兒子打電話:你媳婦不在家待著又出門了啊,不隔一分鍾 ,我的電話就來了:\\\"你又出去幹啥呢?不在家待著?\\\"\\\"我難道是你家的犯人嗎?\\\"我能像老太太一樣天天在家待著就不能出去放放風?你媽都知道沒事去佛友家念佛呢!\\\"自然吵架也是必然的了。


    婆婆決定正式搬走是因為房子終於裝修的味道小了,對身體不會有太大影響,至那以後,雖然沒每天迴來吃飯,但是公公每次買完雞魚都先拿到這裏清洗幹淨再拿迴樓房,因為樓房太幹淨了。


    搬家之前,語重心長的跟老兒子說:這個家就交給你們了,我們沒什麽收入,你們在這住再加上管理小旅館,每個月給我們兩千塊錢就行,我天天管理我知道,旅館掙錢,兒子一定是聽媽媽話的,媽媽不能騙他,必須按照媽媽的話執行,然後他不出去工作了,我們倆就都守著小旅館 ,生活和生意都在這方寸之間了,強異常滿足,夠吃飯夠喝酒就是完美人生,已然是人生贏家。每個月的一號 ,婆婆準時來收\\\"租金\\\",來了不進屋, 靠在門框上看著我,錢遞上轉身就走,像極了黃世仁與楊白勞。


    旅館一共七間房即使天天滿房,每間房30塊錢,除去每月租金,可想而知我們沒有其他收入,三口之家生活的質量如何一目了然,餓不死也撐不著,這就是所謂的把生意和家業都留給了我們,婆婆管理旅館掙多少錢都清楚,我們給她打工,我們的生活都在她掌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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