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村,一年四季會忙於春秋兩季。春天天氣迴暖,忙於春種,剩下的就是一個秋收時節。


    轉眼間,阿瘦小學時期的最後一個暑假,眼瞅著就過去了。


    宣布這一天的,不是田裏的母親需要他搭把手,而是鎮上即將朝他張開懷抱的初中校門。


    而彼時哥哥阿福也已得償所願地升上了縣裏最好的高中。


    對於升了初中這件事,阿瘦並不喜悅,反而是父母把對大哥學習成績很是欣慰的喜悅全部轉到了他身上。


    畢竟有榜樣,就有對比,加上初中要住校這些事,阿瘦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適應,想到這些他也快樂不起來了。


    唯一一件讓他有點安慰的是知道劉大力也跟他一個學校,雖然不是同班,但倆人就隔了一個教室。


    知道這件事是某次下課去廁所,進門碰到了剛出來的劉大力。倆人互相問候了下,這才得知,劉大力當場還約了阿瘦周五放學一起迴家。


    阿瘦和阿福倆兄弟上學都是王元去送,隻因為肖芳不會騎車。送走他們兄弟倆,王元和肖芳夫妻倆開始為秋收做準備。


    秋天被稱為收獲的季節,秋收趕上九月初,往往這個時候天氣的炎熱大多時候不亞於八月份的炎熱。


    凡事有利有弊,太陽天兒的好壞皆是如此。


    農民們之所以能麵朝黃土背朝天地吃上飯,皆是因為他們身上吃苦耐勞的品質淋漓盡致地在展現。


    哪怕天氣太熱,他們都能有勇氣,做個勇士,衝進溫度加倍漲的稻田裏,彎腰一天。


    一把鐮刀,一副套袖,一頂草帽,一條搭在肩膀方便擦汗的濕毛巾,以及稻田裏若影若現的身影。


    他們拚命不顧酷暑,不是他們偉大,而是自認活著的命,清高又孤傲、倔強加逞強。


    在揮汗的田裏,盡力展現自身活著的意義。


    從陽春四月青油油的秧苗到秋收時節黃澄澄的稻穗,比起生命周期跨度之大,農民們有足夠的耐心和自信,


    其實早在稻穀成熟之前,肖芳一個人不知道往稻田跑過多少次,光給田裏灌水都跑了不止五次,每每看著稻穀沉甸甸的穗,她做夢都能笑醒。


    眼下幾畝地是幾乎都是她一個人忙活過來的。從買稻種、泡稻,到撒種、育苗親力親為,好在馬上農收,她早就準備好了雙把鐮刀,還提前一天拿到池塘邊的石墩上磨得光亮。


    夫妻倆確定秋收是安排在王元沒有拉貨的日子。本身他的活計也是附近村落的人家有蓋房子的需求,才會找他。眼下正是農忙秋收時節,比起蓋房子,對大家來說秋收才是當下要緊事。


    眼下天兒依舊亮得要早很多,為了不那麽熱,肖芳和王元夫妻倆起得比平時還要早些。為了能早點去田裏幹起來,倆人簡單喝了點粥,也沒時間喂小於暘飯,隻得泡了一壺奶,給她帶上,臨走還特意給她換上了昨天穿過的衣服。


    是的,帶孩子下田幹活。小哥阿瘦上學後,小於暘沒人看,隻能把孩子帶在身邊了。


    小於暘餓了,全程盯著爸爸王元衝泡奶粉,見最後搖晃好了,便伸手去夠。剛拿到喝上一口,就被王元一把抱起來往門外田裏走。


    剛走兩步被肖芳喊了迴來,“找把雨傘,擋下太陽,給她帽子,她也不戴。”


    王元沒說話,剛一出去,還是清晨就已經感受到了太陽的熾熱。他隻好抱著小於暘,退迴了門路找了個板凳坐下,靜候肖芳的傘。


    打著傘出門,小於暘這才沒感受到太陽光的刺烈,反而是趴在王元懷裏,單手拿著奶粉開始喝了起來。


    肖芳戴著帽子,手上也戴了手套,脖子上還搭了把毛巾,一手拎著水壺,一手拿著兩把鐮刀。王元沒戴帽子也沒帶毛巾,單手抱著還在喝奶的小於暘。


    說到秋收,肖芳早已是熟念於心,光從裝備上看就比王元要合理科學得多。但這些對於王元來說,過於累贅,會影響到他幹活。


    肖芳說不過他的執拗,倒也沒再要求。夫妻倆就這樣一個全副武裝,兩個沒有裝備地向田裏出發。


    到了目的地,王元蹲下放小於暘在寬闊的田埂,把剩餘的奶讓其繼續喝完。


    “今年稻真排場!”肖芳自顧跑到稻旁,用手拿起觀察了好一會,沒忍住,開始自言自語說了句,言語裏盡是自豪。


    一旁的王元倒也聽出了她的話裏有話,“是啊,也不知道這種子是誰買的!”王元遞話,肖芳開心了,看著都低了頭的麥穗,她手裏的鐮刀已經躍躍欲試了。


    在下鐮刀之前,肖芳還是四處看了下,徑直走向了四方田的北方邊。王元沒講話,抱著於暘,跟著肖芳走。


    “小孩放哪?”他還是問出了他的疑問。


    “我先從這邊割一塊地出來,這邊地也幹些,把小於暘放進來,我們也能看著,這邊也有點陰涼。”王元考慮到的她都提前想到了,王元沒想到的,她也預設了。


    等肖芳割出一片空地後,小於暘的奶也喝完了。吃飽後的小於暘也不老實地要下地裏,卻被王元大手一扯,被困在原地。


    “等會兒,等會兒。”王元輕聲細語地一把將正開始哼唧的小於暘抱在懷裏,父女倆看著正在田裏霍霍鐮刀的媽媽肖芳。


    隻見她刀快眼疾手快,一手扶著稻梗上身一手揮著鐮刀割稻梗根部灰色部分,一刀下去就是一把,隨手放在割玩後留下的稻茬兒上,又開始下一把的收割。


    稻子割掉之後平鋪在田裏,剛好與田裏的泥巴有將近五公分甚至更高的空間距離,這樣的空間使得割倒的倒杆能在高溫日曬下,快速幹燥,一來減輕搬運的重量,二來方便收割迴去壓稻。


    肖芳在靠近田埂的地方割出了一個四方塊,把稻穀特意挪到了一旁,留出一個稻茬田給小於暘躺,隨手還在上麵鋪上了一個看似幹淨的化肥袋子。


    “可以下來了。”肖芳迴頭看眼小於暘,示意可以下來坐到袋子上。不等王元反應過來,小於暘聞聲而動。為了不讓她無聊,王元徒手從田裏摳出點泥巴給她玩。


    “趁現在太陽還不大,你快來幹!”肖芳開始催促王元趕緊下田幹活,她覺得把小於暘放旁邊自己玩就可以了。


    見王元摳了塊泥巴,肖芳歎了口氣,“你瞧瞧,馬上她自己都會摳了。”雖然肖芳嘴上說著嫌棄。眼瞅著孩子今天的衣服不會幹淨,但還是多囉嗦了一句,隨即也沒有太多心思去管這些小事。


    雖說她覺得把小於暘放一邊玩好了,但每次低頭彎腰割了一把又一把之後,肖芳總是會轉身抬頭看看小於暘的動靜。


    起初最開始見她自己玩手上的泥巴,偏偏袋子上不坐,一屁股坐在稍微有些柔軟的田裏,倒也乖巧安靜,不料沒一會就看不見人了。不是小於暘跑了,而是肖芳割稻穀的速度實在太快,逐漸離小於暘太遠,她都會讓割得慢的王元迴頭多看看。


    確認孩子沒事時,倆人才繼續彎腰低頭開始割。隨著時間的移動,天氣越來越熱,肖芳總是直起身來擦額頭上馬上就流到眼睛裏的汗水,看了眼臉被曬得紅彤彤的小於暘,總是從傘下跑了出來。


    見狀,肖芳跑來把自己的帽子給她戴上。無奈腦袋太小,帽子太大,一戴上直接遮住了眼睛,隨之擋住視線的還有帽子上的帶子,她不僅不覺得舒服,反而十分抗拒。肖芳戴,她自己伸手粗暴地摘掉,以至於把帽子上都弄上泥巴了。


    好在她還小,換成是阿瘦或者阿福,肖芳早就拍屁股打人了。見她不要,肖芳妥協了。小家夥一個人在摳泥巴倒也摳得起勁,但凡她在的地要不是一屁股坐下的屁股印,要麽就是被摳得像雞啄得一樣坑窪不平。


    眼下太陽跑了,樹蔭也跑了,孩子帽子也不戴,肖芳沒辦法,隻能讓她滿頭大汗地在地裏玩。為了讓她減少被太陽曬,把她領到更靠近未割的麥子旁坐下玩,這才擋了些毒辣的太陽。


    就這樣,有人忙碌收割,有人忙碌玩耍。


    直到太陽掛在頭頂時,王元和肖芳已經割掉了四分之三的稻子。


    “走吧,迴去吧,晌午了。我肚子都叫好久了。”王元把鐮刀換了個手,抬起右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直起腰來,一臉痛苦狀,眯著眼睛喊了聲早已跑到他前麵的肖芳。


    肖芳直起身,“迴啊!你先迴,把小孩帶迴。”夫妻倆這才像想起了什麽,王元趕緊跑到田頭,這才看到小家夥已經側躺睡著了,因為太陽曬的,臉上深紅。


    “走啊,迴家吃飯。”王元不敢用力,生怕把懷裏的小於暘吵醒。


    “你把小於暘帶迴家睡,我把這一順割完再迴。”肖芳沒再講話,彎下腰的她在田裏似乎有隱身術。


    王元看著她消失在稻田裏的身影,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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