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陸宴鳴這邊。


    秦縣令宴請於桂香園,這家飯店倒是有些年頭,菜式新穎滋味好,是個日常會客的好地方,能撐場麵又有麵子。


    天色已晚,街邊都已點上了燈,桂香園的更是在火熱燈籠的籠罩下顯得更加富麗堂皇。


    早已等在桂香園台階下的賀師爺伸頭等著,不一會兒,那雙小眯眯眼就放著光,麵上掛著略有些誇張的笑迎接著由遠及近的馬車。


    馬車在桂香園台階前停下,賀師爺微彎著身上前幾步。


    穆海翻身下車,陸宴鳴推開車門便走下車來。


    賀師爺忙迎上去:“陸大人,陸大人,晚上好啊陸大人,您可算來了,您快請,小的這就給您帶路,縣太爺已經在等您了,快隨小的來!”


    陸宴鳴似笑非笑,利落的下頜在燈火的光影處更顯鋒利,但那副顯得有些高深莫測的表情倒叫那賀師爺沒發現陸宴鳴眼底的冰冷。


    穆海一手握著劍鞘安安靜靜地跟隨在陸宴鳴身後,斂去身上的鋒芒,賀師爺隻掃過一眼便沒將穆海放在眼中,隻專心且熱絡的給陸宴鳴帶路。


    終於引到了一間裝潢奢華的廂房,賀師爺推開門,屋中坐著的秦縣令便站起身滿臉堆笑的往陸宴鳴這邊湊,拱著手就來了,“陸大人好,下官有失遠迎還望陸大人見諒,今日這餐就算是下官的賠禮,也是恭迎陸大人迴鄉,今日陸大人肯賞臉實乃下官的榮幸,陸大人快請坐!”


    秦縣令很是熱情,一旁的賀師爺退居秦縣令身後,但也一樣熱絡的將陸宴鳴引去座位,兩人像是生怕陸宴鳴一個不高興就甩臉走了似的。


    陸宴鳴隻是平淡的跟秦縣令問了個好,走了兩步便看著餐桌的方向停下了步伐。


    秦縣令順著陸宴鳴的視線,笑著向陸宴鳴介紹,“陸大人,這幾位皆是縣裏的鄉紳,聽聞陸大人迴鄉,皆心生敬佩向往,想要與陸大人相識一番,本來下官並不想同意,但這幾位很是真誠,向下官求了許久,是以下官便自作主張將他們一起叫來,也算是幫今日為陸大人接風洗塵添些熱鬧,下官也是怕自己招待不周,還望陸大人不要責怪他們,皆是下官的錯。”


    那幾位鄉紳早已站起,樣子很是恭敬,皆隨秦縣令所言認著錯。


    陸宴鳴眼中寒光微閃無人注意到,身後的穆海在屋中掃了一眼,將麵前幾人的臉都記在心中,視線不動聲色的落在了西邊的大屏風後,眼中帶著探究,看過幾眼便收迴視線不動。


    “無礙,既然來了便一起吧。”


    陸宴鳴覺得兵來將擋,無所謂。


    秦縣令、賀師爺並著幾個鄉紳聞言都在心底暗暗鬆口氣。


    陸宴鳴被秦縣令引去坐了主座,其餘人落了座這才開席。


    麵前的飯菜色香味俱全,陸宴鳴卻無心品嚐,平淡的用了幾口,光聽秦縣令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胡亂侃了。


    聽著桌上人半天說不到點上,陸宴鳴也不急,動筷飲茶很是慢條斯理,倒跟暖陽平日敷衍人時一個模樣。


    “咳,陸大人,”坐在秦縣令下首的吳鄉紳端起酒杯,“草民姓吳,今日能得見陸大人,桂香園能得陸大人蒞臨,鄙人深感蓬蓽生輝,感謝陸大人,小的敬您一杯。”說著話,吳鄉紳站起身便對著陸宴鳴敬酒,姿態很是恭敬。


    陸宴鳴坐著沒動,倒是迴敬了一杯。


    吳鄉紳見陸宴鳴應了自己,心中暗喜。


    接著便打開話匣子,將自己好好的介紹了一番。


    這才知道,這位吳鄉紳是這桂香園的老板,吳家也是這桃花縣有名的富商,陸宴鳴經由家人,也是對這地方上的富商們有那麽幾分了解,說來也巧,喬家大哥曾與吳家有過生意上的往來,後來錢貨兩訖便沒甚交集了,今日倒是陸宴鳴和吳鄉紳坐在了一桌。


    那吳鄉紳拿陸宴鳴他大舅與他合作過為由,硬生生言語中帶著幾分熟稔。


    反觀陸宴鳴,對吳鄉紳的恭維親近淡定自若巍然不動,依舊慢條斯理的用著飯。


    吳鄉紳察言觀色,立馬轉了一個話題。


    “陸大人年少有為,前程似錦,不知可有成家啊?”


    桌上安靜了一瞬,接著又繼續吃酒。


    沒想到,這老東西這般直白,秦縣令在桌下用腿撞了撞旁邊的吳鄉紳,麵上不動聲色的暗中瞧陸宴鳴如何應對。


    “本官還未成婚。”


    “誒呀呀,陸大人日理萬機,為朝廷百姓勞心勞力,陸大人真是辛苦了!”


    “這是本官應盡的職責所在,談不上辛苦。”


    “是是是,是草民見識短淺,那陸大人總該有些貼心人疏解疲勞,聊以慰藉吧。”


    “本官不需那些,皆以朝堂為重。”


    “誒呀,陸大人真真是潔身自好,不過,”吳鄉紳停頓一順,“小的仗著與喬家大哥做過生意,又癡長了喬大哥十幾歲,還是期望陸大人能早日成家才好,這樣陸大人日理萬機,家中也能有人操持,孝順婆母,開枝散葉嘛,兩人琴瑟和鳴,豈不更好。”


    “那依你的意思呢?”


    “老朽倒是相識有幾家有適齡又家室不錯姑娘的人家,不如老朽幫著陸大人聯係一番,正巧陸大人迴鄉,趁著這時候把身家大事解決了豈不美哉,放心,老朽明日就幫陸大人牽線。”


    陸宴鳴眼簾微垂,蓋住了眼中寒芒,放下手中筷子,聲音幹脆:“不必。”


    “欸?”吳鄉紳有些愣神。


    桌上的其他人一時間也愣住了,齊齊看向主座的陸宴鳴。


    “本官說,不必,”陸宴鳴抬起雙眸,直視吳鄉紳有些渾濁的雙眼,“成家大事雖是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本官家人並不死板,隻需本官喜歡即可,本官立於朝堂,忙於公務,且已有意中人,吳鄉紳便也不需幫本官這個忙了。”


    此話一出,西邊大屏風後有些輕微的響動,穆海敏銳的轉眼看向那處。


    室內陷入沉默,吳鄉紳一時被拒絕也被自己的滿腹草稿堵住了嗓子眼。


    可巧屏風後的那聲響動,叫吳鄉紳一激靈兒迴過神來,麵上帶著些許尷尬僵硬的說道:“嗬嗬嗬,這是隔壁吃醉了酒鬧騰的動靜有些大了,哈哈,陸大人別客氣,繼續用菜吧。”


    陸宴鳴用帕子拭口淨手,便起身了。


    桌上眾人見陸宴鳴起身便也忙著起來。


    “本官用得差不多了,也感謝秦縣令款待,本官晚間還有帶迴的公務要忙,便先告辭了,你們慢用。”


    陸宴鳴拒絕了秦縣令相送,帶著穆海便走了。


    臨出廂房時,穆海又一次瞥向那屏風後,一眼看過去,接著便跟著陸宴鳴離去。


    廂房門關起,那幾個鄉紳才又與秦縣令和賀師爺聚在一起。


    “這陸大人說是已有意中人了,這可怎麽辦?”一個鄉紳有些無措。


    誰知這人話音剛落,西邊屏風後就幽幽傳出如泣如訴的嚶嚶嗚咽聲。


    吳鄉紳趕忙往屏風後去了。


    “誒呀我的好女兒,你哭什麽啊!”


    原來,這屏風後的人是吳鄉紳家的小女兒吳巧麗。


    “爹~”


    吳巧麗這聲爹喊的婉轉愁腸,眼角通紅很是可憐。


    “爹,這陸大人不是後院幹淨嗎,怎麽突然冒出的意中人啊!”


    吳巧麗控訴著,吳鄉紳也頭疼。


    這事兒他哪裏曉得啊。


    原本他是在京城有絲關係,可那關係是做生意來得,七拐八繞的把話傳過來,到了他這,也隻知陸宴鳴沒成婚,其餘的竟都不曉得,更不知陸宴鳴有什麽意中人,是以今天雖說是為陸大人接風洗塵,實際上是吳鄉紳想借此將自己這個寶貝的小女兒許給陸宴鳴。


    吳鄉紳害怕自己過於直白介紹自己女兒陸大人會抗拒,便打了個轉兒,借著介紹牽線之事順便把自己女兒也加入其中,這樣便也不突兀,順道叫自己女兒也見見陸大人。


    誰成想,這話題剛起頭,陸宴鳴直接拿有意中人給拒了,吳鄉紳滿腹草稿也沒地兒繼續說。


    誰不想自己女兒嫁得好,這陸大人很是了得,他自己這寶貝女兒之前也在閨中聽說過陸宴鳴,心生向往,芳心暗許,吳鄉紳自然想試著說個親,現在陸宴鳴直接開口拒了,連自己女兒見都沒見上一麵,現在女兒哭成淚人兒,吳鄉紳也愁啊。


    “爹~我不管,陸大人這般好的人,我,我就要他!”


    吳鄉紳嬌慣吳巧麗,性子有些左,任性的很,脾氣又大。


    見女兒頭迴見陸大人就認了這人,吳鄉紳隻得咬牙:“女兒放心,爹一定會想辦法的!”


    秦縣令摸了摸自己的羊角胡,“吳爺可要謹慎思量些,別太莽撞,這陸大人素來冷麵冷心,我雖不曾在京中任職,但也聽聞過這陸大人手段了得,要是過剛易折,我也幫不了你了。”


    秦縣令自來桃花縣任職後,吳鄉紳便與其牽線搭橋認識上了,現在兩人暗中官商相護,互行便利,加上吳鄉紳出手大方,把之前秦縣令被貶官後罰沒的窟窿給填起來了,收了不少金銀細軟古董字畫。


    這次吳鄉紳要帶女兒來,秦縣令也是知曉的,畢竟萬一吳鄉紳的女兒被陸大人看上眼了,他也算個媒人,再者吳鄉紳打點了他不少財物,他自己再和陸大人攀上關係,那對將來說不準有諸多好處,秦縣令自然想成事。


    “吳爺也別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來日方長,咱們慢慢商議,吳小姐也別急,是你的終歸是你的。”


    知曉屏風外的秦縣令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吳巧麗也不哭了,雙眼冒著精光,心中透著篤定,好似已經將陸宴鳴拿下。


    吳鄉紳也安慰著女兒,心中盤算著接下來要如何做。


    另一邊迴程的陸宴鳴馬車上。


    “大人,屏風後有位女子一直躲在後麵,可需我去查?”


    穆海自始至終警覺著,從一踏進那間廂房便知屏風後躲著人,但不知秦縣令究竟打著什麽算盤便一直未出聲。


    陸宴鳴睜開閉目養神的雙眼,雙手虛虛籠在袖中,十分淡然:“要是女子的話,怕是那吳鄉紳的哪個女兒吧。”


    穆海挑眉:“這吳鄉紳剛剛便說是要為大人牽線相看,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推自己女兒出來。”


    “怕是如此,”陸宴鳴給自己和穆海倒了杯茶,將茶杯遞給穆海,“他剛剛也未曾想到我會直接拒了,麵上有些不自然,不過,這吳家我倒是聽大舅提起過,生意場上下手有些黑,所以也就來往過一迴便散夥了,這人慣會散財結交,麵子上也過得去,既然他今日能坐在這飯桌上,還坐在秦縣令下首,那幾個鄉紳瞧著也對吳鄉紳馬首是瞻,想來這秦縣令與吳鄉紳恐交往甚密,若是吳鄉紳打定主意要叫他的女兒沾上我,這秦縣令可能也會幫把手吧。”


    穆海心思轉動便開口道:“那大人,不如我就去查秦縣令和吳鄉紳。”


    陸宴鳴又添上幾句:“順道查查那女子是吳鄉紳哪個女兒,好叫我提前防備著,我不想這種事擾了暖陽,她為這種事憂心可不值當。”


    “是。”


    穆海跟著陸宴鳴到了喬府便迴靜飛園複命了。


    靜飛園中。


    “小姐!這、這秦縣令和吳鄉紳真真是太可惡了!”


    一旁伺候的豆豆聽完穆海匯報,十分氣憤。


    暖陽勾著唇,靠坐在軟榻上閑適的翻著話本,“是,這二人著實可惡,豆豆說的是。”


    瞧著小姐是在敷衍自己,豆豆忙焦急又擔心道:“小姐您就不擔心陸大人著了他們的道嗎?”


    暖陽無奈一笑放下話本,抬頭看向靜立前方的穆海,“陸宴鳴既讓你去查他們,那你就往深了挖,有任何疑點都不要放過,好叫他能夠將這二人連根拔起一網打盡才好。”


    穆海應了,但豆豆有些不明白。


    “小姐,您就這麽篤定他們一定會犯事兒嗎?”


    暖陽笑意加深,對豆豆招了招手,豆豆聽話的湊過去蹲下,暖陽伸出一隻手在豆豆圓圓的腦袋上揉了揉,視線有些悠遠:“陸宴鳴說了,秦縣令是被貶官貶來這裏的,桃花縣雖是縣城,可在慶越也算得上是富庶之地,每年上繳朝廷的稅收也不在少數,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連那被貶官的還能落到這地界,這秦縣令在京城怕是有些門路,一場宴席,作陪的都這裏的鄉紳,這秦縣令已然跟這裏的鄉紳們暗中勾結,怕是,有了交情,貪汙受賄也不在話下了,那名在屏風後的女子若真是吳鄉紳的女兒,她能躲在那必定是秦縣令首肯的,剛剛穆海也說,吳鄉紳就坐在秦縣令下首,其餘鄉紳對吳鄉紳馬首是瞻,這兩人必定關係匪淺,若我猜的不錯,秦縣令為了他自己的官生,肯定會想方設法幫吳鄉紳把女兒塞給宴鳴,既如此,這二人必定是綁在一塊兒的螞蚱,私下也定然不幹淨,在宴鳴迴京城前,都是他們下手的好機會。”


    豆豆聽完更加擔心了,整張小圓臉都皺成了小籠包:“那小姐,陸大人該怎麽辦啊?那兩個老不休的都要算計陸大人了。”


    暖陽拍了拍手下的腦袋,轉向穆海:“這事就交給陸宴鳴自己決定,你就按他的指令做即可,他說他要趁此機會把這個貪官拔除,那我便不會插手,你隻需聽他的指揮保護他周全,我可不是那種萬事都要把控在手的人。”


    “屬下明白。”


    “小姐你就不擔心萬一那吳家的女子沾上陸大人嗎?”豆豆歪了歪腦袋。


    暖陽被豆豆逗得笑出了聲:“你就放心吧,他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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