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哇……”


    細弱地哭聲自身後響起,萬俟玹錦顧不得心疾複發的痛苦,慌忙轉身,動作輕柔地抱起哭泣的小阮溱。


    “溱兒乖,爹爹在……”


    “不怕……”


    萬俟玹錦柔聲哄著小阮溱,輕輕晃動著繈褓。


    小阮溱抱迴來之後就被仔細換洗了一番,身上一直都是奶香奶香的。


    這會兒不知為何突然哭出了聲,小臉憋得都發紫了。


    哭聲細弱,一聲一聲,聽著就讓人跟著心疼。


    許是心口難受,躺著不舒服,這才哭出來。


    萬俟玹錦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小阮溱不那麽難受,手上不停地哄著她。


    漸漸地,小阮溱的哭聲小了下去,出乎萬俟玹錦意料的慢慢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與他相似的杏眼,隻不過比他更加的柔和。


    他的女兒,一看就是很溫軟善良的性子,同他的母親一樣。


    “啊……”


    小阮溱盯著萬俟玹錦,好像認識他一般,瘦瘦小小的手自繈褓中掙脫了出來,隨後準確無誤地抓住了萬俟玹錦的食指。


    她的力道輕輕軟軟的,不過是搭在了手指上而已,根本沒有握住,萬俟玹錦卻想,如果可以,他願意被兩個女兒這樣牽一輩子。


    一輩子在她們的身邊,替她們遮擋去所有的風風雨雨。


    “溱兒認識爹爹嗎?”


    萬俟玹錦在這一刻覺得心口那股窒息的不適感都消失了,隻溫柔地看著小阮溱,食指勾了勾小阮溱的小手,成功惹來小姑娘的一笑。


    她好像忘了方才心口難受地哭了出來,這時候乖乖地躺在爹爹的懷裏,直讓人心都化了。


    “不難受,爹爹抱著你,我們陪姐姐一起歇息好不好?”


    萬俟玹錦不舍得放下小阮溱,就著如今的姿勢,將她抱在懷裏躺下。


    小阮溱聽懂了似的,沒一會兒,才睜開的眼睛又閉了上去,睡得可香了。


    兩人旁邊是一直唿唿大睡的小南榮之栩,妹妹方才的哭聲壓根沒有影響到她一點。


    不,今日折騰了這麽久,她被南榮沅渺的手下之一雪姣抱在懷裏,愣是一下都沒醒。


    萬俟玹錦看著大女兒唿唿大睡,嘴巴還不時砸吧砸吧的,簡直是哭笑不得,伸手替她理了理身上蓋著的小被子,安撫地在她的小身子上輕輕地拍了拍。


    這就是他的兩個小寶貝啊……


    ……


    另一邊,南榮沅渺出來之後就直奔關著南榮月瀾的屋子。


    一眾人如今尋了就近的一處客棧,將它整座都包了下來當做暫時的居住地。


    南榮沅渺強硬地讓萬俟玹錦陪著兩個女兒歇息,不讓他勞累,並讓大部分人守在屋外,自己則是去找南榮月瀾算賬。


    “主子。”


    門外守著的幾人對著南榮沅渺恭敬地行禮。


    裏麵關押著的是南榮家曾經的二小姐,是整個無極境的罪人。


    想她過去何等風光,攪得無極境混亂不堪,讓無數家族難以招架,更是無數人的噩夢。


    她壞事做盡,現今卻武功盡被廢的關在裏麵。


    就……挺爽的!


    看守南榮月瀾的都是南榮沅渺一手培養起來的手下,大戰之後對南榮月瀾都是恨之入骨。


    更別提這次這般的驚險,他們的小主子差點出了事,兇手竟然是他們以為早就死了的南榮月瀾。


    這女人,真是陰魂不散。


    如今的結局真是活該!


    “你們都先下去吧!雪玿一人守在外麵就好。”


    南榮沅渺對著幾人頷首,抬步走上台階,站在門外停頓了一會兒後,推門走了進去。


    裏麵是一片黑暗,聞著還有一股焦味。


    南榮沅渺微皺眉,衣袖一揮,室內頓時一片明亮。


    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狼藉,原先點著的燭火被隨意扔在地上,旁邊還有一被燒了一半的布團。


    “你的那個孩子呢?”


    背對著她的身形一僵。


    隻聽前麵那人冷漠地說道:“……與你何幹?”


    “既落入了你們的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聞言,南榮沅渺嗤笑一聲,看來她沒猜錯,南榮月瀾是真的想用她夭折的孩子來替代她的溱兒。


    南榮沅渺走至一旁的桌椅坐下,隨意用手撐起了頭,懶洋洋地道:“南榮月瀾,你以為本主是來殺你的?”


    “殺你?你覺得你配嗎?”


    一開始她確實是想殺了南榮月瀾,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過去那些年有多疼她,在得知她發動了無極境的內亂,目睹了她打傷她的阿娘後,她就有多恨她。


    她們所有人都看走了眼。


    南榮月瀾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沒有姨母的灑脫大氣,也沒有姨父的善良包容。


    原來世間真的有天生的壞種。


    在今日,她的溱兒重新迴到她的懷抱以後,她忽然就不想殺南榮月瀾了。


    死,是多麽容易的事情啊。


    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一旦死去,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南榮月瀾做了那麽多的孽,還欲拉下她的孩子到地獄,憑什麽那麽容易就死去?


    她隻配生不如死!


    南榮月瀾猛然轉身,與南榮沅渺如出一轍的鳳眸染上了滔天的怒意與恨意。


    “南榮沅渺!你憑什麽這般羞辱我!”


    “那你覺得你又是什麽東西?!想讓本主捧著你嗎?!”


    南榮沅渺動作不變,嗓音陡然拔高,帶著上位者的氣勢與狠厲,一字一句狠狠刺向南榮月瀾。


    “你是阿娘從外麵撿迴來的一個孤兒,本就是一無所有,竟然想要奢求不屬於你的一切?”


    “笑話!”


    南榮沅渺滿意地看到南榮月瀾驟然變得蒼白的臉色。


    心裏浮現報複的快感。


    南榮月瀾做了這麽多,不就是覺得阿爹偏心嗎?


    同為南榮家的血脈,憑什麽她南榮月瀾就什麽都沒有呢?


    南榮月瀾,不是最滿意自己的出身,最不甘自己不公平地對待嗎?


    如果她不是南榮家的人,身上沒有流著那所謂的高貴血脈之時,她還敢犯錯作惡得如此理所當然,一副天下所有人都欠她的樣子嗎?


    她今日,就要撕碎她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你!你說什麽?!”南榮月瀾不敢置信地看著南榮沅渺,咬牙切齒道:“我與你長得這般像,你怎麽敢說我不是你的妹妹?”


    她不可能不是南榮家的孩子。


    她就是!


    南榮家本該是她的,無極境也該是她的,都怪南榮業夫婦偏心,從來不曾看到她。


    她明明比南榮沅渺出色許多!


    如今南榮沅渺這番話一定是在騙她的,一定!


    她不相信自己不是南榮家的孩子,她做了這麽多,就是想要得到南榮家!


    眼見南榮月瀾已無方才的淡然無畏,南榮沅渺滿意地笑笑。


    果然,隻要說到與身世有關的事情,南榮月瀾就會方寸大亂。


    所有說,過去這些年,或許有那麽一個瞬間,南榮月瀾猜到了,她隻是不敢說,不願承認罷了。


    她無法接受自己隻是一個普通人,無法接受自己的一切都成了一次笑話!


    南榮沅渺冷睨著她,遮下眼底的一片潮濕。


    她確實騙了南榮月瀾。


    她不是孤兒。


    但是她不是南榮家的孩子,本就沒有資格繼承南榮家。


    從小一起長大,南榮沅渺太知道南榮月瀾這個人是什麽樣子的了。


    她遠不是外表看上去那般單純可愛,內裏冷漠自私極了。


    以前隻想著同為血親,不管她如何模樣 總歸是要好好護著的,也想著總有一天能把她給掰正了,到頭來,竟都是一場笑話。


    姨母姨父,抱歉了,南榮月瀾她,不配做你們的孩子。


    你們那樣幹淨,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是在保護著那些無辜的村民們。


    而南榮月瀾,她的心太髒了。


    “世間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都有關係。”


    南榮沅渺起身,勾唇輕笑,“你看啊,南榮月瀾,你就是那些曾經你最看不起的人。”


    南榮月瀾就想撲到南榮沅渺的身上去打她,反被南榮沅渺一把握住,隨後狠狠地甩到了一旁。


    “你放心,本主不會殺了你,都養了你那麽多年了,本主不介意再多養你幾年。”


    怎麽養,那就另說了。


    “至於你的那些人……”南榮沅渺蹲下身子,纖細白皙的手用力地掐住南榮月瀾的下巴,強製抬起她的臉。


    “自然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與南榮月瀾有關的一切都是禍害,留不得!


    “南榮沅渺!”


    南榮月瀾含糊地吐出四個字,拚命地想要反抗,隻是她如今武功盡廢,什麽都做不了。


    她想不明白,為何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為何萬俟玹錦能夠出現的那般及時,為何她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沒有立刻就逃走。


    那個孩子……對,就是因為那個孩子!


    老天都在幫著南榮沅渺,看來那個孩子就是個禍害!


    她就不該讓那個廢物去抱,應該自己上前當場掐死她!


    讓那個孽種去與她那沒什麽福氣的孩子作伴!


    “南榮沅渺,你贏了又如何?你的那個女兒生來就帶了心疾,此後數年定然會活在病痛的折磨當中,這一切都是你的報應!”


    南榮月瀾不甘心,她衝著南榮沅渺離開的背影用盡全力地喊道:“你們嫌我是個不能習武的廢物,但是你的女兒比我還要廢物!”


    “她空有南榮家的血脈,實際上卻是南榮業最討厭的廢物!”


    “還是一個短命的廢物!”


    “砰!”


    “呃……”


    話落,南榮月瀾就被南榮沅渺掐住脖子,用了十足的力道往一旁的地上摔去。


    那地上還有南榮月瀾發脾氣時扔在地上碎裂開的茶盞瓷器碎片,她被重重地扔到那個上麵,那滋味可想而知。


    若說先前南榮沅渺臉上還能掛著嘲諷冷凝的笑意,此刻就隻有一片肅殺之意。


    她看著倒在地上,身上鮮血淋漓的南榮月瀾,就像在看一個死物。


    半晌,輕笑出聲,“你放心,本主的溱兒與你不一樣。”


    “她什麽都不需要會,她有爹爹,有娘親,有姐姐,有許多許多疼她愛她的人,所有人自會把最好的一切捧到她的麵前,誰都傷不了她。”


    “包括你口中的,冷心冷情的,本主的父親!他隻會拿命護著溱兒!”


    “南榮月瀾,她與你不一樣,她自出生,就是無極境與萬俟古國最尊貴的小公主!”


    “至於你說的心疾……”南榮沅渺心口一疼,嗓音帶了一絲微不可聞地顫抖,“有本主與阿錦在,溱兒會長命百歲的!”


    “不得好死的,從來隻會是你!”


    說完後,南榮沅渺輕輕吐出一口氣,不再看狀似瘋癲的南榮月瀾,轉身離去。


    “主子。”


    雪玿聽得真切,見她出來以後快步迎上去,有些擔憂地喚道。


    南榮月瀾那一聲聲對小阮溱的詛咒,她聽著都心裏氣憤發堵,更不要說心裏本就愧疚難安的南榮沅渺了。


    “無事。”南榮沅渺麵色如常,“讓人把南榮月瀾弄暈,迴到無極境前都不要讓她醒來。”


    “記住,別讓她死了。”


    “是。”


    雪玿領命。


    南榮沅渺口中的暈,可不是讓南榮月瀾完全不省人事的昏迷數日。


    這是南榮業折磨人最狠的手段,通常用在背叛者的身上。


    喂她們吃下特製的藥丸後,在外人看來就會立即陷入昏迷,其實於那人本身卻並非如此。


    她會進入類似十八層地獄的幻境,從身體到靈魂都會接受被撕扯般的痛苦,生不如死,直到被人從外界喚醒。


    那藥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浮世三千”。


    聽說這藥當年被做出來以後,隻被老家主用在一位背叛他的兄弟身上,那人似乎最後隻撐了三日。


    而距離她們迴到無極境,還要一段時間。


    雪玿小心看了一眼南榮沅渺精致蒼白的側顏。


    這一招,當真比直接讓南榮月瀾死去狠了無數倍。


    要知道陷入幻境中的人可是完全清醒的。


    清醒地看著自己被折磨,怎樣逃也逃不掉。


    真是……好樣的!


    “藥還有多久可以配好?”


    處理完南榮月瀾,南榮沅渺的心思自然就要放到最關心的事情上麵。


    治愈萬俟玹錦心疾的藥。


    血陽葉丹參已然尋到,萬俟玹錦卻出了萬俟古國,當下隻能就地進行煉藥。


    治愈萬俟玹錦的心疾一事半點都拖不得。


    好在醫師都跟了過來,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進行著。


    唯一讓南榮沅渺痛苦的便是小女兒才是那個天生就帶了心疾的孩子。


    重要的是,她的心疾比萬俟玹錦更加的複雜且難以治愈。


    血陽葉丹參的藥效太猛烈,不能直接給小阮溱用,想要讓她恢複健康,便隻能由服下血陽葉丹參的萬俟玹錦連續十八年,每隔一個月以血入藥,給小阮溱喝下,方能讓她痊愈。


    隻是往後這些年……她的孩子總要過得不容易一些。


    有些事情她們知道的太遲了,最後竟累了孩子。


    她再怎樣疼惜愛護好像都不夠,如果可以,真想替她受了這磨人的病症。


    如若真有報應,請報應在她的頭上,不要傷害她的兩個孩子。


    “最多不超過三日。”


    雪玿如實稟告,心情激動。


    萬俟玹錦的心疾同樣是她們這些手下心裏的一根刺,如今好不容易就能治愈了,她們都很激動。


    隻是小主子……


    雪玿眼裏帶上了心疼。


    還好最後一株血陽葉丹參找到了,並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主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南榮沅渺閉上了雙眼,點點頭。


    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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