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前


    宗政絮自雲拂院離開,來到前廳,走到門口時停頓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後,才提步邁入。


    剛跨進門,還來不及看清前廳都坐著哪些人,就落入了一個帶著淺淺藥香的懷抱。


    熟悉的溫度讓宗政絮的眼眶一紅,眨了幾下眼,晶瑩的淚珠就順著宗政絮的側臉滑落,滴落在了那紫色的布料上,氤氳出一道深痕。


    “絮絮啊……”


    那道聲音和以前一模一樣,瞬間將宗政絮拉迴了以往的歲月。


    “絮絮啊,今日學了什麽啊?”


    “絮絮啊,不可以打架知道嗎?”


    “絮絮啊,這是我第一次做的菜,賞臉吃一口唄……”


    “絮絮啊……”


    ……


    “絮絮啊,別怕……”


    那是宗政絮將匕首刺入華臻的體內,華臻強撐著一口氣,握住她的手,臉上帶著安撫的笑。


    迴憶結束,宗政絮迴抱住與自己身量相差無二的女人,哽咽道:“嚇死我了……”


    “對不起……”


    華臻陪伴她的時間比南榮嬈還要久,宗政絮曾以為送南榮嬈離開以後,她能夠很平靜地對待人生接下來的每一次生離死別。


    事實告訴她,她太高看她自己了。


    她其實依舊無法承受在意之人的生離,更不要說死別了。


    因為有愛,所以不舍。


    “哎呦,怎麽哭了。”華臻聽到啜泣聲,身子往後移,看到宗政絮通紅的眼眶,還未說出安慰的話,自己眼睛也跟著紅了。


    這個孩子,自南榮嬈走後,哭的次數屈指可數。


    華臻以前玩心大,時不時去逗她,想讓宗政絮哭,好讓她能發揮一下自己的能力,去哄哄她,沒想到宗政絮根本不給她機會,每次都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她。


    好像她才是那個孩子一樣。


    如今哭得這般,是在華臻的意料之外,也讓她跟著開始難受了起來。


    這次她是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意識消弭之際,她想的是死了以後,她家絮絮該怎麽辦啊?


    華臻沒有帶手帕的習慣,拿起衣袖就給宗政絮擦眼淚,想安慰,說出口卻是其它的話,“這衣服的料子可貴了,迴大齊後賠我十件。”


    宗政絮本來正傷感著,也不管自己在別人麵前哭有多失她大齊長公主的麵子,以為華臻會正兒八經的安慰她,沒料到她一開口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


    宗政絮立馬就把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給憋了迴去。


    這女人……果然就不能指望她能有什麽變化。


    “賠你賠你,賠你一百件都不在話下!”


    宗政絮別開臉,沒讓華臻繼續給她擦臉,因為她發現華臻擦著擦著已經開始捏她的臉了。


    這一點都不能忍。


    華臻挑眉,表情驚喜,“這是你親口說的,可不許騙人!”


    “不騙不騙!”


    宗政絮連連點頭。


    她先前對華臻的愧疚不敢麵對也在華臻那個溫暖的懷抱裏慢慢消散。


    既然人還在,那她就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去彌補。


    阿溱說得對,不要自苦。


    她們倆在這邊熟稔地互相嫌棄,另一邊的幾人正襟危坐,默默看了許久。


    “來,絮絮。”華臻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旁邊還有人,拉著宗政絮走到穀奚等人的麵前,一個一個對著她介紹,“這是你穀奚師叔,執沂師叔,北眇師叔,靈澤師叔,叫人吧。”


    宗政絮和麵前的四人大眼瞪小眼。


    她算是華臻的半個弟子,因此叫穀奚他們師叔也是沒有錯的。


    不過……


    宗政絮看著眼前四位麵無表情的長輩,莫名有些心虛。


    聽說他們都是與華臻一起長大的,感情極好,她差點將華臻殺了,以他們那護短的性子,沒有衝過來把她廢了都很好了。


    她就這樣叫他們師叔……真的可以嗎?


    “哼!”


    靈澤見宗政絮遲遲不開口,冷哼一聲,“想來宗政長公主是看不上我們這些江湖人士了。”


    “我們身份低微,自是擔不起大齊長公主這一聲師叔的。”


    這句話八分故意,帶著兩分靈澤的不悅。


    他們這些人從小就被師父教導要愛護同門,所以護短是他們身上最大的特征。


    護短,那就是無條件偏愛自己身邊在乎的所有人。


    不管那人是對是錯,先護著再說。


    華臻是真的差點就死了。


    若不是穀奚等人趕去的及時,靈澤隻怕如今隻能看到華臻冷冰冰的屍體。


    雖然知道宗政絮的所作所為並不是出自她的意願,是實屬無奈,怪不得她,但華臻因為她受傷是事實,靈澤隻是從受傷一事上出發,多少是有些怨宗政絮的。


    再一分就是因為阮溱。


    靈澤本來就不是很讚同阮溱出煜安王府,阮溱的身子近來不是很穩定,得在王府小心地養著。


    尤其容酌還不在府裏,在外麵無論遇到什麽,對阮溱的身體來說都會是很大的傷害。


    不過靈澤到底是不願讓阮溱為難,他讓江籬做了萬全的準備,自己則在府裏為阮溱煉藥,等來等去,沒想到當天竟然沒把人給等迴來。


    隻迴來了昏迷不醒的宗政絮。


    要不是萬俟玹錦及時將阮溱帶走治療,靈澤就該給阮溱施針保命了。


    那副針法,能救阮溱,也能在無形中加速阮溱生命的流逝。


    這一切的原因,也和宗政絮有關。


    阮溱是為了宗政絮出的府,也是為了她放的血,好不容易養迴來一點點的身子經此一遭廢得差不多了,又得重新養過。


    作為一直調養阮溱身子的靈澤,對於其中的艱難很清楚,不禁越發心疼阮溱。


    當然……對宗政絮多多少少更加上了一分不滿。


    他作為長輩,這樣想一個小輩很不該,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啊。


    靈澤算是幾人中最護短的,是沒有什麽理智可言的那種護短。


    宗政絮剛想開口,被靈澤這樣一說,當即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她承認她有罪,靈澤的不滿她確實應該全盤接受。


    隻是默默低頭沉思,想著怎樣說會更好。


    她沒有難過,不過在華臻看來,宗政絮就是被靈澤那兩句話說得有些難堪了。


    當即上前,狠狠踩了一下靈澤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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