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阮溱初初醒來那兩日根本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她一下仿若仍舊置身於那片與秋綏告別的鳶尾花花海,偶爾睜眼看到一旁的容酌才會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身在何處,身邊又是何人。


    夢境中的告別曆曆在目,那股痛徹心扉的感覺時而縹緲時而清晰,讓她這幾日都十分的恍惚。


    那夢境真的就隻是夢境嗎?


    直到再次站在那處開滿鳶尾花的山坡,不舍難過的複雜情感紛至遝來,瞬間將阮溱拉迴了那場告別。


    上次來看這片花海時還是孟夏,如今季夏都已過了一半,本該臨近花期末端的鳶尾花卻仍舊看的很好,甚至比當初開的更豔。


    “秋綏,我來看你了……”


    阮溱一襲素白的衣裙,站在鳶尾花叢旁,輕聲呢喃。


    容酌沒有隨阮溱走過來,隻在不遠處看著,陪在阮溱身邊的是春安。


    這是春安第一次見到這片花海,看到這裏的第一眼,來自內心深處血緣的羈絆就讓她紅了眼眶。


    她知道,這是她阿姐長眠的地方。


    阮溱的身子站不住,被春安小心扶著坐到了地上,雙手抱膝,靜靜看著這片花海。


    今日的天氣很舒服,有一些陰,還伴著絲絲涼風,不像前幾日日頭很足,走在外麵還會有些燥熱。


    “春安,你去吧。”


    那盞花燈已經被燒了,它本就是來自秋綏,秋綏長埋於這片山坡,自然也是要將它們撒在這裏的。


    春安是秋綏的親妹妹,由她來做這一步再好不過了。


    “是。”


    春安的聲音有些哽咽,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隨後走進鳶尾花叢,將裏麵的東西倒出,讓它順著風撒向四處。


    看著她的背影,阮溱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秋綏,看到了嗎?


    那是春安,是你疼愛的妹妹,她如今也已經長大了,早先因為我的緣故,她吃了不少苦,不過以後不會了,我會保護好她的。


    我會按你曾經設想的那般,給春安找一個疼愛她的好夫婿,讓她後半生無憂無慮的,如若她不願意成婚也沒有關係,我會養她一輩子,她想做什麽都可以。


    春安春安,定當平安。


    阮溱伸出手,輕輕撫過周遭的鳶尾花,不禁想到陵遊調查完當年之事迴來後的稟告。


    當初裴氏和宋如照命人趁夜直接將渾身是血的秋綏扔到城外,那辦事的人也是個不靠譜的,竟然不知自己扔人的地方是何處。


    要不是白蔻想起那日張家孩子說過的那句這裏死過人的話,心下生疑,命人前去將他帶過來詢問,她也不會知道這裏其實就是秋綏最後咽氣的地方。


    怪不得她那日心口會突然刺痛,怪不得夢境中她與秋綏是在這裏相見,原來老天冥冥之中就已經將真相告知於她了。


    阮溱鼻尖一酸,杏眸泛上了水霧。


    她真的很感謝那個張家的孩子,他雖然癡傻,卻很善良,見秋綏的屍體暴露在荒郊野嶺,竟然也願意頂著害怕將她就地埋下。


    這裏周遭有林子,裏麵時常有動物出沒覓食,要不是他,她的秋綏怕是死後都不得安生。


    真好,她的秋綏安睡在這裏,有這片鳶尾花作伴,定不會寂寞的。


    見春安已經往迴走了,阮溱嘴角揚起一抹笑,輕聲開口,“秋綏,我要走了……”


    “你在那邊好好的,我會時常帶著春安來看你的……”


    一陣風吹過,輕扶過阮溱的側臉,好像是秋綏那雙溫暖的手撫過。


    她也在向她道別。


    阮溱笑意不變,杏眸裏的水霧凝成了一滴淚,從側臉滑下,如那日般砸在了一旁的鳶尾花上。


    隻是那日是痛苦與遺憾,今日則是釋然與希望。


    再見啦,我的秋綏……


    ……


    既然來了城外,自然是要去一趟別院,那個小村子的氛圍讓阮溱好似迴到了兒時,她很喜歡。


    今日大家見到容酌與阮溱也如往常一般開心,紛紛要去準備好吃的,隻是阮溱幾人卻察覺到了大家眼底的憂傷。


    掃了一眼四周,沒有看到阿桃,阮溱暗暗皺眉,莫不是出什麽事了。


    “發生什麽事了嗎?”


    容酌朝別院的管家福伯問道。


    福伯歎了一口氣,麵上帶著不忍,“阿桃的娘,前幾日割了手,又染了重風寒,還沒來得及好好治,一下子就去了,昨日才剛下葬。”


    阿桃年齡小,長的十分可愛不說,嘴還很甜,大家都很喜歡她,這會兒見她這麽小就沒了母親,都十分的心疼。


    幾人一驚,沒想到是這麽大的事。


    “可是屬下那日來這還看見阿桃和她母親一起去采果子呢,怎麽就會……”


    白蔻在阮溱身後有些不敢置信的出聲。


    雖然她們看慣了生死,也明白生死隻是一瞬間,可是發生在阿桃那麽個小孩子身上,難免會覺得有些殘忍。


    阮溱握著容酌的手緊緊了,看向福伯,“那阿桃呢?她如今有人照料嗎?”


    福伯點頭,臉上的心疼更甚,“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吳娘子一走,阿桃就沒家人了,這幾日都是大家輪著看顧她。”


    “大家告訴阿桃她娘親要出遠門了,很久才會迴來,小丫頭也懂事,乖乖的待著,也沒鬧,隻是,哎,可憐啊!”


    阮溱那日就隻見了吳氏和阿桃,並沒有見到阿桃的父親,那時以為孩子父親是出門在外,沒想到一家竟隻有母女二人。


    想到這,阮溱有些擔憂,“阿酌,我們去看看阿桃。”


    容酌點頭,“福伯,你帶我們過去。”


    說著,幾人就要往今日照顧阿桃的人家走去,還沒走幾步,就見有人匆匆跑過來,滿臉焦急。


    她嘴裏還在喚著“阿桃。”


    “是照顧阿桃的張家媳婦兒。”


    福伯朝幾人結解釋道,然後上前幾步攔下她,“張家媳婦兒,怎麽了?阿桃不見了嗎?”


    張家媳婦兒連連點頭,看福伯的眼神好像在看救星,“那時阿桃說想吃冰糖葫蘆,我便去做了,等我做好要拿給她時,發現她已經不在屋裏了。”


    “她還還那麽小,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張家媳婦兒帶著哭腔說著,臉上都是著急與自責。


    “都找過了嗎?”


    “找過了,連吳娘子那處都去看過了,都沒有……”


    容酌聽罷,朝白蔻吩咐,“白蔻,你先去阿桃家看看,她應該在那。”


    “是。”


    白蔻應是,疾步往阿桃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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