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最後的頭籌是文以歸時,阮溱也不覺得意外,隻是認同的笑笑。


    以她所學來看,昨日所有人中,這位文公子確實最為拔尖,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很純粹幹淨。


    沒有爭名奪利,隻有坦坦蕩蕩,把自己所學以最好的姿態展示出來。


    “聽說這位文公子是鎮南王府二公子帶過來的,隻是一介白衣,能寫出如此好的字也實屬難得。”


    桑蘅嫵說這話的時候,幾人已經在迴煜安王府的馬車上了。


    覺得和容琅兩個人坐馬車沒有意思,桑蘅嫵果斷的拉著夫君上了兒子兒媳的馬車,現在正懶洋洋的靠在自家夫君身上。


    “老師應當會很滿意他。”


    容酌的眼裏也帶上了欣賞之意,一麵迴道,一麵將手中剝好的兩小碟橙子果肉分別遞給了阮溱和桑蘅嫵。


    容琅眼巴巴的看著,發現沒有自己的,捂住心口衝著容酌傷心的道:“璵兒,你不愛為父了嗎?”


    “怎麽隻給阿嫵和溱兒?”


    溱兒是妻子,應該的,可阿嫵是娘親,他也是爹啊!


    不能這麽厚此薄彼的呀!


    容酌擦拭雙手的動作一頓,有幾分無語的看了一眼忽然抽瘋的容琅,沒有理會。


    沒關係,阿娘會出手。


    隻見桑蘅嫵從果盤中挑了一個又大又黃的橙子湊到容琅嘴邊,“阿璵愛溱兒,我愛你就夠了,乖,吃吧!”


    容琅:“……”


    他又不是真的想吃橙子,就是想打趣一下容酌,沒想到護崽的立馬就來了。


    嘴張也不是閉也不是,心疼桑蘅嫵一直舉著手累,隻得把橙子接過來,討好的笑笑,“多謝夫人!”


    桑蘅嫵冷哼了一聲,繼續美滋滋吃著橙子。


    兒子剝的橙子就是甜!


    阮溱看著這一幕也是忍俊不禁,覺得阿爹和阿娘的感情真好。


    “砰!”


    外麵突然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響聲,馬車外的人群開始騷動,駕車的商陸和陵遊不得不拉住了韁繩讓馬停下。


    容酌伸手把阮溱攬入懷中,有點焦急的摸摸阮溱的側臉,“溱溱,有沒有嚇到?”


    心疾之人最忌諱忽然出現的響聲,一個不慎就會被嚇到引發心悸。


    方才他來不及捂住人的耳朵,現下隻擔憂懷裏的人會不會不舒服。


    阮溱搖了搖頭,抬手握住容酌的手,側臉安撫的在容酌掌心蹭了蹭。


    ‘我沒有那麽容易嚇到的,不要擔心。’


    她總感覺容酌對她太過小心了,其實她沒有他想象中那麽脆弱的。


    見阮溱臉色並沒有什麽變化,是真的沒有被嚇到,容酌的心才稍微寬了一些,把人又往自己的懷裏抱了抱心才徹底安定下來。


    桑蘅嫵皺眉,敲了敲馬車門,“外麵發生了何事?”


    “迴王妃,前方……好像有人出事了,百姓都往那邊圍了過去,馬車一時動不了。”


    商陸在外麵迴話道,還摻雜著陵遊無奈的勸告。


    “大娘啊,別擠別擠,一大把年紀了湊什麽熱鬧。”


    “哎,菜,菜!別踩過去啊!”


    ……


    容琅聽著就想笑,看不出來陵遊還是個熱心腸啊。


    有人出事?


    這畢竟是上京城,天子腳下,作為煜安王和王妃,遇到了也不能不理會,況且百姓的聚集也確實造成了不便,得下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桑蘅嫵把吃完果肉的碟子放迴案上,對著容酌囑咐道:“阿璵,你帶著溱兒在馬車裏不要下來,我與阿爹下去看看。”


    話落就起身拉開車門下了馬車,容琅緊隨其後。


    拉住一位從身邊跑過去的婦人,桑蘅嫵帶著笑問道:“大娘,不知前方發生了何事?大家都往那邊跑?”


    那婦人竟也沒認出桑蘅嫵和容琅的身份,隻覺得眼前這位夫人比天上的神仙都好看。


    也不急著跑了,壓低聲音道:“應是昨日那位小姐又看上了哪家公子,沒得逞,把人從踏雪院樓上扔了下來。”


    看上?


    扔?


    聽婦人的口氣顯然不是第一次了,哪家的小姐敢在上京城放肆?


    桑蘅嫵腦海裏過了一遍上京的貴女小姐們,沒有一個是會幹出這種事的人。


    不是上京城的,那就是外來人!


    當下就起了興趣,拉著容琅就跟著往那邊走,她倒要看看是誰家的姑娘這麽囂張惡毒。


    兩人借著身高優勢站在人群中看著踏雪院門前一片混亂。


    一位麵容高傲,五官深邃帶著異域風情的紅衣少女手持長鞭,雙手抱胸,美眸帶著清晰可見的怒火,惡狠狠的瞪著從地上爬起來的男子。


    那男子身邊的屏風碎了一地,桑蘅嫵抬眼掃視踏雪院的房間,果然在二樓有一處的窗欞是損壞的。


    看來這男子是連人帶屏風直接從屋內破開窗戶被扔下來的,屏風重量大,倒地的聲音自然會大一些。


    “怎麽又是他?”


    “對啊,昨日也是他,那位小姐不是都放話讓他不要出現在她麵前了嗎?”


    “欺騙了人家姑娘感情還想著人家原諒他,做夢去吧!”


    ……


    桑蘅嫵聽著旁邊人的對話感覺怎麽和自己方才問到的不一樣,輕咳一聲,又朝一側的人問道:“請問發生了何事?我與家人才迴京城,不知眼前這是鬧哪出?”


    同樣的問題得到了不同的迴答。


    被問的少婦義憤填膺的道:“我與你說!那位被扔下來的男子是咱們上京城的人,在外頭騙了那位紅衣姑娘的感情後一個人跑迴了京城,留那外鄉的姑娘傷心欲絕了許久。這次那位姑娘奉家人的命來上京辦事無意間遇到了男子,想問清楚事情的真相,那男子卻假裝不認識,想逃走,姑娘氣急了就把人直接綁迴了踏雪院。”


    “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麽,男子直接就被姑娘從樓上扔了下來,姑娘在上麵喊讓他滾,從此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她麵前,見一次打一次,沒想到今日男子又被扔下來了,許是後悔想要挽迴,那姑娘不願了吧!”


    “要我說,這種男人就該被多扔幾次樓,想要的時候要,不要了就直接丟,現在後悔了又想挽迴,世上哪有那麽容易的事,以為我們女子都是瞎子沒眼睛看嗎?以為他是銀子什麽時候都讓人喜歡嗎?”


    少婦話落,旁邊響起了一串附和聲。


    “就是啊!”


    “這男人真不要臉,真丟我們上京城的臉!”


    桑蘅嫵聽的嘴巴微張,顯然從未遇見過如此荒謬的事,以至於她現在隻想對最初的那位婦人說:


    “大娘,看熱鬧可以,但是一定要聽全,看全啊!”


    瞧瞧,事情的真相完全是反過來的。


    “阿嫵,你看那少女手裏的鞭子。”


    就在桑蘅嫵感慨之際,容琅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


    鞭子?


    桑蘅嫵仔細看了看那少女手裏的鞭子,銀色的鞭聲泛著冷光,驚訝看向容琅,輕唿道:“天罡鞭?”


    容琅點了點頭,眸底帶上了一絲凝重。


    天罡鞭,習武的人都知道它的威力之大,以內力注入其中,打到人身上就如天雷擊過一般痛苦,一鞭就可去武力低弱之人半條命。


    據說它已經失傳許久,可是容琅和桑蘅嫵知道,這個鞭子現在在戚國玉氏手裏,為皇室嫡親血脈所有。


    而戚國,是大殷在六國中最大的敵人!


    尤其是執掌戚國的玉氏,簡直是視他們容氏為眼中釘肉中刺。


    當年若不是容酌的各項舉措大大提升了大殷的國力,讓玉氏心生忌憚,不敢輕舉妄動,兩國邊境絕不可能如現在這般安靜。


    現下手持天罡鞭的玉氏少女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上京,還整了這麽一出,居心何在?


    “我們先迴去,衙役自會過來處理。”


    容琅牽著桑蘅嫵離開,轉頭時猝不及防的與那玉氏少女的視線對上。


    少女的眼裏充滿挑釁,還狀似不經意的朝容琅晃動了一下手裏的天罡鞭,生怕對方認不出來她是誰似的。


    容琅:“……”


    這孩子,有點囂張啊!


    如果不是對方是玉氏中人,他真想誇一句,不錯,夠囂張,眼睛裏赤裸裸的挑釁簡直和他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有他的風範!


    而踏雪院門外的玉銀紗完全是下意識露出的挑釁。


    沒辦法,從小她父皇就教她,見到大殷容氏的人,除了容酌和皇帝,全都用挑釁和輕蔑的眼光看過去,這樣才能昭顯我戚國國威,不怕他大殷,總有一天會把大殷踩在腳底下的。


    她方才一眼就認出了人群中身著紫衣,麵容出塵氣度不凡的兩人是煜安王與煜安王妃,是那位妖孽般的容世子的爹娘。


    見兩人離開,她也沒有在意,轉而繼續怒瞪著麵前麵容蒼白,嘴角掛著血跡的黑衣男子。


    “雅,我說過,我們已經結束了,不要再來找我!”


    “是你對不起我,現在這副樣子又做給誰看?”


    “今天饒你一命,往後隻要你出現在我的視線內,我就殺了你!”


    玉銀紗持著鞭子的手骨節都泛白了,最後看了一眼那張曾經讓她神魂顛倒的秀雅容顏,轉身毫不留情的離開了。


    她來大殷並不是為了雅,遇見他是在意料之外,以為是久別重逢,沒想到現實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阿姐說的對,世間哪有那麽多如父皇母後般美好的感情,是她不聽勸,一頭紮了進去。


    好在為時尚早,不過一個男人,丟了便丟了,她堂堂戚國嫡公主不在乎!


    雅拖著重傷的身子痛苦的看著玉銀紗離去的背影,想要出聲喚她,剛一張嘴,就吐出了一大口血。


    是他對不起她,他以為他可以處理好的……


    耳邊是百姓指指點點的嘲諷聲,無不在說他玩弄姑娘感情還想要原諒,不要臉!


    苦澀的笑了笑,他可不就是不要臉嗎!


    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公主,他暈倒了!”


    玉銀紗身後的人看到外麵地上的那道身影,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說道。


    玉銀紗腳步一頓,隨後繼續往裏走,麵無表情的應了一聲,“哦。”


    知道她不想理會,身後的人也不欲多管閑事,閉上了嘴。


    見玉銀紗離開,雅暈倒,百姓沒有什麽熱鬧看也就散開了,不一會兒踏雪院的門前隻剩下雅一個人孤零零的躺著。


    沒有人同情他,都認為他活該。


    不遠處的茶樓,一人靜靜看了全程,墨色的眸子深不見底,見隻剩下雅一人,對著身後的人吩咐道:“把他帶迴去!”


    “是,殿下!”


    ……


    “天罡鞭……是戚國二公主,玉銀紗。”


    容酌聽完桑蘅嫵的描述後就知道了那位眼神挑釁容琅的姑娘是何身份。


    他不是不知道戚國人來了大殷,隻是沒想到來的人是玉銀紗,還這麽明目張膽的在上京城行事,甚至造成了百姓的騷亂,倒是讓他又有些許意外。


    “皇兄知道她來了?”


    容琅問。


    容酌點頭。


    容琅怒,“那他不管嗎?你知道那姑娘竟然敢挑釁的看著我,她挑釁我!她知道我是誰嗎?她認錯人了吧!”


    他說了,如果對方不是玉氏人,那副囂張的樣子他定會好好誇讚一番,可是她不僅是玉氏人,還是玉氏的公主,小小年紀竟然敢挑釁他,這他怎麽能忍。


    她知道他是誰嗎,他可是煜安王!


    挑釁他可就是在挑釁大殷!


    她一定是認錯人了。


    “她知阿爹您的身份,也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敢那般看您。”


    容酌淡淡的聲音讓容琅瞬間偃旗息鼓,好吧,是他錯怪了人家姑娘,不是認錯人,真的就是單純的挑釁,他。


    “好了好了,不氣不氣。”


    桑蘅嫵揉了揉容琅的臉,知道他心裏有些不爽——畢竟從來隻有他挑釁別人的份,哪有人敢挑釁他,今日竟被一個小丫頭挑釁了。


    安慰的親親他,轉而看向容酌,“璵兒,戚國不是向來與我們不對付嗎?這次來是作何?”


    容酌輕撩開簾子,看了一眼窗外,馬車正路過踏雪院,門前已是一片整潔,絲毫不見桑蘅嫵說的那般混亂。


    輕輕笑了笑,“孩兒目前還不知,許是為了那位戚國二公主?”


    玉銀紗?


    桑蘅嫵和容琅兩臉問號的看著自家寶貝兒子。


    唯有容酌懷裏靠著的阮溱,在窗簾放下的刹那,看到了一雙古井無波的冷眸。


    令她熟悉且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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