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離言沒道歉也沒解釋,而是攥得更緊,「哦,不幹嘛,給你暖暖。」


    沒熱感的肌膚,像抓著雪。


    五指連心,那絲涼意凍到心坎裏去。


    非但沒因為他的體溫變暖,反而是他的手被冷得通紅。


    「莫名其妙。冷就放下吧,別強求自己。」江蓮抽出手,無意識地背到身後擦擦。


    「不冷。」


    嘴唇都紫了,還說不冷?


    不過江蓮沒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因為她知道,大概繼續下去也隻是剛才那樣死不承認的循環。


    至於為什麽變得奇怪,她沒興趣追根究底關於池離言的事。


    許是被鬼怪身上的晦氣沖昏頭腦了,晦氣加倍。


    霎時間,幻境有所變化。


    兩個人原在門前庭院,現在處於房屋中心。


    昏暗燭光下羅帳輕盈搖曳,燭台後一個大大的『囍』字。


    地麵鋪著兩個淺黃色蒲團,兩旁兩排紅木椅,雖座上無人,可卻有隱隱的吵鬧聲。


    「什麽東西,還妄想倒插/我家的門。」


    「連一車聘禮都湊不齊,窮酸秀才罷。」


    顯然是一場不被祝福的婚禮。


    再瞧池離言,身上的衣服也被換成一席喜袍,胸前戴著大紅繡球,小指上一根若有似無的紅線連接著江蓮。


    他依舊手足無措地:「啥情況?」


    「問你自己。」江蓮沒什麽好氣。


    尋常鬼怪近不了她的身,前一次是鑽了白玉鱗的空子,這一次則是鑽了池離言的空子。


    盡管池離言有修為,可終究是凡人。與她呆的久,自然而然沾上她身上的氣息。


    鬼怪先將他引進幻境,再以此用氣息讓江蓮放鬆警惕無法察覺。


    煩,出門在外還要帶個破綻。


    「咱們接下來該幹嘛?」池離言問,「想必你同樣注意到了,這不是一般的鬼。」


    「順著它唄,還能幹嘛?」江蓮當然有注意到這隻鬼的不同之處——尋常鬼怪入不了她的記憶。


    可這隻不太一樣,不僅為他們打造出一個專屬幻境,連她的記憶經曆都能竊取,已經不是該不該死的問題了。


    不出意外,這魚龍混雜的詭術,應當是吃了別的鬼。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他們現在知曉的信息與鬼不對等,江蓮決定先順著它,看看它究竟想幹嘛。


    陰風陣陣,不知從哪傳來一聲:「一拜天地。」


    池離言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真拜?」


    「拜。」她臉上淡然如水,嘴角還往上扯了扯。


    這個表情,......她現在肯定氣得要死。


    想都知道,她一向高傲,鬼怪膽敢在她頭上作威作福,多半是兇多吉少。


    池離言不禁在心裏為這隻鬼捏一把汗,它可能不知道什麽叫不作死就不會死。


    除此之外,他肯定要撇清自己,「跟我沒關係啊,是你說要順著它的。」


    「磨嘰什麽,快拜。」


    「得嘞。」


    ——「二拜高堂」


    江蓮的身子已經低下了,池離言小心翼翼地問:「還拜?」


    「拜。」


    ——「夫妻對拜。」


    池離言再不能淡定,於心中發問:『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至此?』


    當然不會有迴應。


    他挽起衣袖,板正身姿低下頭。


    從這個角度看不清江蓮的表情,但他不看也知道的,反正好不到哪去。


    「好一段金玉良緣,送入洞房。」


    周遭的場景又有所變化,非要形容的話,芙蓉帳暖。


    度春宵他是不敢想的,過了今日還有命便要燒高香的節奏。


    「你都看見了,對吧?所以變得奇怪。」江蓮自顧自地坐下,從酒壺裏倒出一杯酒。


    酒水是渾濁的綠蟻酒,色微綠,表麵浮起一層尚未濾清的酒渣子。


    池離言從她手裏將酒杯奪下,「這不是什麽好酒,您還是別喝,喝不慣。」


    「別轉移話題。我問你,你都看見了,對吧?」


    逃是逃不過的,說謊也是不大能說謊的。


    她那麽聰明,神通廣大,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


    況且他答應過她的,不騙她:「嗯,看到了,確是很像。」


    他本以為她定要發火的,可她沒有。


    她隻是重新倒了杯酒,「那,你有什麽想問我的?」


    第25章 ·


    池離言想了一會兒, 「八重天是什麽樣子的?」


    「與妖山,與人間,與天宮並無不同。隻是越往上, 風光的顏色越淡。」


    跟他想像之中的不一樣。


    他還以為那裏是世外桃源,是天外仙境,有無數得道高人匯聚。


    「你找生死簿, 是為了他嗎?」


    池離言知道此次的任務,師父告訴他的。


    至於江蓮的身世, 是被新娘子拉進幻境時看到的,再之後才被傳到此處,所以會合晚了些。


    「是也不是。」江蓮仰頭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池離言重複一遍, 「是也不是?」


    那是什麽意思?


    「棄我去者, 昨日之日不可留。」她的手指有節奏地在桌上敲打,「寧可我負天下人, 不可天下人負我。」


    然後猛地湊近, 揪著衣領到池離言麵前,頭上的發簪穗子隨著力道搖擺,時不時地在他臉上蹭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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