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盛蔓瑾來講,父女之間爭執是常有的事,她本來以為時間能衝淡一切,三年五年,等到風聲議論聲過去了之後沒準盛懷瑾就釋懷了,到時候父女兩再怎麽不對付,也不至於真的斷了關係。


    可是先是一個胚胎的流產,再是聽說盛夫人突然去世,兩條生命橫亙在中間,她終於有點恨自己和盛懷瑾了。


    對b城,是猶豫著的抗拒,對盛懷瑾,是蓄積的不理解。


    或許那些年本來就是鬱積成疾吧,沒有辦法原諒自己,也沒有辦法原諒非要將所有人都逼上絕路的盛懷瑾。


    薑梨說完了這些,盛韻慈也驚訝的看過來,她不知道當年的兩個長輩之間居然橫陳了這麽多的過往。


    難怪薑梨不肯跟他們相認,不肯迴盛家。


    對她來講,怕是盛家在她心裏也是麵目可憎的吧。


    盛懷瑾很久都沒有說話,沉默像是切金斷玉的刀,很長久地將尷尬的氣氛烘托到製高點。


    “我沒有控訴你的意思,但是這些年直到現在,你好像也沒有理解我媽媽,她隻是愛一個人而已,有什麽錯嗎?”薑梨悲憫地問道。


    盛懷瑾握住拐杖頂端的手一抖,老人情緒再內斂,此時身上透露出來的悲傷也難以忽略,他像是一下子被壓彎了腰,好一會緩緩伸出右手來,掌中皺紋遍布,年齡在一個人的身上不會放過任何角落。


    他有些泛黃的手掌中間有些薄繭,手指關節萎縮的不像年輕時候的寬大了,他看著看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目光深淵悠長:“我當時就是用這隻手打了她。”


    薑梨目光複雜,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盛懷瑾將手收迴去,別開眼飛快抹了一眼眼角,又轉過來:“她當時為什麽不跟我說,連你外婆都不知道她懷孕的事。”


    “知道了您就能理解了嗎?如果您能理解,就不會逼著她跟我父親斷絕關係了。我媽媽這輩子,過的算是肆意,但是一定算不上快活,她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選了我父親,您總是看不起他,可是他是真的愛媽媽。”


    父母感情是最能影響小孩的,薑梨骨子裏有一部分的性格就是被他們倆養出來的,不妄自菲薄,不自憐,正向樂觀。


    即使重生之後有一段時間戾氣深重了一點,那也是因為前世死前太過絕望。


    除此之外,她自認還是一個比較清醒的人。


    盛懷瑾作為一個強勢的老人,雖然寵愛盛韻慈但是平時大多時候也是不苟言笑,說一不二,但是今天麵對薑梨的時候卻再三無話。


    不是沒有話說,而是被一波一波的衝擊打的措手不及,漫長的時光裏好像犯了一個巨大的錯,兜兜轉轉,將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逼得鬱鬱而終。


    後悔嗎?


    似乎是的,可是又不止後悔。


    胸口溢滿的情緒大概叫遺憾。


    他抬臉去看對麵坐著的,隔了一道血親的小外孫女,意外的發現她的眼睛像她外婆,嘴巴卻長得像盛蔓瑾,薄而有型,讓他一下子想起了盛蔓瑾小時候。


    他將小小的孩子抱在臂彎的時候曾經對她保證過,讓她永遠做盛家的小公主,他那時候有很多很多的力量可以保護她。


    可是後來就變了,人心被很多事情蒙蔽,他漸漸地剝離掉了小公主的快樂,逼著她長成盛家的接班人,然後又親手要拽斷她的感情。


    當初承諾的小公主諾言越來越遠,甚至,親手摧毀了一個沒有長成型的小外孫。


    又將盛夫人的死也怪在她的頭上,這麽多年對她不聞不問。


    ......原來終是一場錯怪。


    盛懷瑾突然猛烈的咳了起來,當著薑梨的麵,咳得撕心裂肺,脖頸因為年邁扯出了一堆襤褸的青筋,跟皮膚一起,形成了深深淺淺的溝壑。


    外表看,跟尋常老人無異,就是個尋常老人的樣子。


    盛韻慈手忙腳亂的給他一通順氣,眼角都急紅了,對她來說,麵前這個還是疼愛她到大的外祖父,她幸運地在他的庇佑下健健康康的長大,感情沒有薑梨來的複雜。


    薑梨複雜了半晌,猶猶豫豫地端起盛懷瑾麵前那杯溫水,遞過去的瞬間,被盛懷瑾抓住了手腕。


    她皺了皺眉,卻沒有掙開。


    握著她的手除去那些皺紋,其實幹燥溫暖,這就是......外公的味道嗎?


    盛懷瑾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攥著薑梨的手腕緊了緊,他眼角不知道是因為咳嗽用力還是其他的什麽情緒,濡濕一片,眸光卻異常地清明:“跟爺爺迴家,爺爺照顧你,好不好?”


    他這話說的可謂是傾盡了半輩子的溫柔,薑梨能感受出來他話裏深藏的悔恨,就像是急於出口的補償一樣。


    她知道這句話有一大半的情感傾注是給她媽媽的,這個老人透過半生的時光,想要補償的是他滿心愧疚的小女兒。


    薑梨覺得心間被掐了一下,原本有些無動於衷的心情瞬間湧上來一抹酸澀,談不上多難受,就是堵得慌。


    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陣氣流帶起的風掃麵而來,下一秒,她的手腕被從盛懷瑾手裏抽出,落入另一個寬大的手掌裏。


    薑梨情緒起來一半莫名被打破,看著身邊將她半攬進懷裏本該已經出門辦公的某人:“......”


    盛懷瑾見了謝司珩,下意識皺了一下眉。


    再一看兩人之間的動作,眉頭皺的更緊了,剛才的繞指柔都化成了怒氣,盯著謝司珩握住薑梨的手:“放開她。”


    謝司珩本來接到笙姨的電話心底就升騰了一點火氣,一路飆車迴家看見這麽一幕就上頭了,聞言更是冷笑:“盛老好興致,來我這搶人。”


    盛韻慈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埋頭擦汗去了。


    盛懷瑾收迴了剛才的軟弱,又變成了一個對外板著臉的商人:“這孩子是盛家的,早晚得跟我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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