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阻的再多也是無效,又不能鎖門,因為就算鎖門,這位四小少爺也有的是法子把他吵醒。


    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他爸媽出事的半年前,大家都還相安無事和平共處,那時候林星也有了點年紀,也會自己找恐怖片看了。


    看完了之後的後遺症就是不敢自己睡,他也不怕,有恃無恐的摸去唐寧房裏。


    那時候唐寧已經十五六歲,漸漸的長成了一個不大合群的男孩子,身體和聲線的變化也讓本來話就不多的人愈發少話了。


    雖然林星也覺得他三哥用微微低沉的聲音說話特別好聽,帶著即將變成大人的沉穩,晚上壓在他胸口睡覺的時候還會覺得他三哥胸膛挺廓,枕起來特別舒服。


    但是不妨礙唐寧趕他。


    再被他壓醒時,唐寧也會黑臉,然後將他一把推下去。


    再後來就更加不能忍了,即使房門還是沒有反鎖,倒是差人去買了個小床放在他的房間裏。


    並且義正言辭地警告林星也:“你要是再害怕的時候,就睡這張床,不準再爬到我的床上來了,聽見沒有?”


    林星也無辜的皺著他細長秀氣的眉:“為什麽?我睡在你床上跟睡在你房間裏,有什麽區別嗎?三哥你為什麽嫌棄我?”


    “沒有嫌棄你。”唐寧飛快的說,但是隨即,唇角要說的話又被他壓下了,隻重複了一一遍:“總之不能爬到我這來。”


    他說完,也不知道為什麽,急匆匆就走了。


    林星也撓了撓頭,但是隨即又開心起來。


    他平時偷偷摸進唐寧的房間,那都是摸,即使是他哥也名不正言不順的。


    這下好了,唐寧給他搬了張小床,就跟默認他能在這裏占得一席之地似的。


    所以當晚唐寧下了晚課進房的時候又著著實實後悔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張下午才送過來的小床上,亂七八糟的擺著各種東西。


    叮當貓的玩偶,精致的瓷器小擺件,樂高玩具,甚至還有個籃球。


    唐寧的房間素來淡雅,從小就是黑白灰三種顏色混合的,他雖然也沒有大到哪裏去,但是屋子裏也不會出現這些玩意兒。


    林星也這擺明的就是把他的家當搬過來了。


    這也就算了,半夜唐寧再次被壓在胸口的窒息感憋醒,醒來身上是穿著毛絨睡衣的林星也。


    借光往旁邊一看,他的小床上被子睡得亂七八糟的,掀起一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摸過來了。


    唐寧歎了口氣。


    那時候唯一的感覺就是——要命了。


    他會不會一輩子也擺脫不了這個小堂弟了。


    現在,事情超過了八倍的預期,命運拽著他們往前走的時候設置了一個巨大的分岔路口。


    唐寧拋棄了自己既定的路,也拽著林星也拋棄了他該走路,執拗的拉著他在岔路中間開辟了第三條路,兩個人相扶著往前走。


    可是路並不好走,這樣一條陌生的路,兩個人但凡遇到一點泥濘,都會卷一腳的泥。


    再說林星也,他在未知的情況下被他拽了一路,現在知道真相,不想走了,要迴到左邊那條路上去。


    唐寧除了無力之外,別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林星也在轉角的地方停了很久,沒有迴頭,但是到底是心不夠狠。


    他突然冷笑了一聲:“你還真當自己是救世主了,放心吧,我剛才是分神,現在到了家門口了,你也不用送了,慢走。”


    “好好吃飯。”唐寧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帶了點微微的苦澀。


    “你以什麽立場對我說這句話?”林星也迴過頭來,眉眼裏都是深重的戾氣:“我曾經的堂哥?”


    他將堂哥兩個字咬的特別重,又冷笑:“就算是我親堂哥,你也沒有資格管我的溫飽問題吧?何況誰知道你那齷齪心思究竟是不是因公徇私。”


    唐寧再好脾氣,在淡定的心性,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也不由地被激起兩分怔然:“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林星也就像不知道話能傷人似的,隻是看著麵前的唐寧,莫名其妙想要將最近半個月積壓的情緒倒豆子似的倒光:“我什麽意思,你還不明白嗎?唐寧,你前麵向我表明心意的時候,似乎還頗為自豪,我想不出來對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生出這種心思到底有什麽好自豪的?”


    他的話像是刀子,刮骨去肉一般。


    猛的在唐寧身上剜下一大塊皮肉,他蒼白的臉上一絲血色也瞧不見了:“你是這樣想我的?”


    林星也挪開了目光,一手握成拳,指甲陷進肉裏,居然還輕笑了一聲:“不然呢,你以為全世界都像你一樣,逮著一個就發.情嗎?”


    “唐寧,我對你沒有這麽深的感情,我離開唐家的時候才十歲,那時候能懂什麽事,你真以為我這幾年對你巧言令色是因為那一點莫須有的......親情?還是你那種所謂的愛情?別傻了,你們唐家有錢有勢,我還不是看在錢的麵子上——”


    “別說了!”


    唐寧猛地打斷他,有些狼狽的垂下發紅的眼眶。


    不知道是因為林星也對他感情的羞辱,還是因為他說隻愛錢的那句話。


    他這一生,僅有的兩次落荒而逃都給了林星也,一次是他坦白他父母親死亡真相的時候,另一次就是現在。


    “這就聽不下去了?我還沒說完呢,我對你——”


    唐寧轉身就走。


    林星也看著唐寧邁著淡定步伐的背影,那個永遠筆挺,永遠溫潤的人,因為他的三兩句話,此時走路似乎連腰都要直不起來了。


    他想起剛才在謝司珩家開始唐寧就一直隱忍的咳嗽,他好像病的很嚴重。


    指甲更深地陷進肉裏,他以為用言語攻擊別人會帶來快感,可是他沒有。


    心裏空落落的,有什麽本來塞得很滿的東西突然被挖空了一般,隻剩下一個空空的血洞。


    這樣也好,這樣最好。


    本來就不應該有關聯了,林星也不能放開父母的死,跟唐家勢必有兵刃相見的一天。


    這樣就不用了讓他左右為難了,中間的線砍斷,風箏和牽線的人才是自由的。


    可是怎麽會這麽難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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