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他這反應一時還真將眾人給鎮住,唯有頂著血糊糊的脖子還受著傷的胡善祥沒忍住輕輕笑了下:


    “嗬。”


    隻是她這聲笑在旁人聽來倒是苦笑和諷刺居多。


    朱瞻基忍住往胡善祥那兒看的衝動,心裏已經開始思考等把人救迴來該怎麽哄了,就聽那個叫聶興的狗雜碎還在那兒不服輸地狂吠:“那你可選錯人了,我早就和她恩斷義絕。她投靠了朝廷,甘願當你們的走狗,也是我聶興的敵人。你要殺便殺!”


    “啊——”


    孫若微隻感覺一道白光自眼前劃過,巨大的痛苦讓她下意識地慘叫出來,捂著自己被刺穿的胳膊倒在了地上。


    朱瞻基看著聶興根本控製不住的表情和他下意識伸出的手,抽出帶血的刀後猛地抬腳上前,翻身踹掉了聶興手裏的刀,將胡善祥用力拽進懷裏死死扣住。


    一個靠得最近的錦衣衛忙一腳將刀踹遠,其他人也衝了上來,四個控製住聶興的手腳,其餘人抽出刀齊齊架在他的肩上,隻要他有異動,立刻就是個死。


    “唿……”


    胡善祥被男人按在懷裏,耳邊就是他劇烈的心跳和綿長的唿吸聲,良久才道:“你打算抱多久?我脖子有點疼。”


    那雙有力的臂膀這才鬆了鬆,扳著善祥胳膊將她從懷裏撈出來。胡善祥抬頭就能看見這人隱隱泛紅的眼睛正一錯不錯地注視著自己。


    朱瞻基在確定眼前人還是囫圇個的時候終於不像剛才那樣緊繃,隻瞧著她脖子上新添的傷疤,怎麽看怎麽礙眼。


    自她替爺爺擋箭,在雞鳴寺養傷的這段時間裏,誰都默契的沒有那旁的事去煩她,好容易這兩天身上長了點肉,氣色也不似之前那般虛弱。


    今兒她就因為自己找來的這幾個人受了傷。


    見眼前這人瞪著一雙鳳眼直勾勾地往自個脖頸子瞅,還伸爪子碰了下那道淺淺的傷口,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比她還委屈:“疼嗎?”


    “還好,不是很疼。”


    胡善祥沒有掙脫他的束縛,隻是維持這種別扭姿勢對旁邊的人道:“快把孫姑娘抬走,再請之前負責我的那位禦醫給她診治。”


    “是!”


    錦衣衛見朱瞻基也點了頭,手腳麻利地將人抬走,又押著那個叫聶興的欽犯打算離開,卻見他從兩人身旁走過時,朱瞻基突然發難,抬刀向他右臂看去。


    登時血流如注,一條胳膊就這麽斷了大半截,可見他那一刀用力之深。


    即便聶興是個硬漢,也在措不及防下慘叫了一聲。好在錦衣衛反應迅速,立刻拿了東西塞住他的嘴,又有人撿起了人犯的胳膊,見太孫點頭,這才帶人下去。


    “你們的事正在關鍵,現在你斷他一臂,隻怕孫姑娘他們會生出顧慮,耽誤了大事就不好了。”


    胡善祥隻是瞟了眼疼暈過去的聶興,眼神同樣平淡,反倒隻和眼前人談論利弊。


    朱瞻基甩了甩刀上的血跡,翻了個刀花收迴鞘中:“我已經一忍再忍,他不該對你出手。”


    “……罷了,這事兒你自己看著處理便是。隻你方才那下,怕明兒虎口會疼,迴去塗點藥,別覺得是小傷就不管了。”


    月光下,兩人站在橋上,潺潺的水聲自池中流進他的心裏。朱瞻基看不清垂著頭的那人是什麽表情,隻能聽見清風一樣溫柔的聲音,隻能看見紅玉一樣瑩潤的耳垂。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握刀的右手,修長的手指撫過少女的發梢,與那抹胭脂色近在咫尺。


    “還疼嗎?”


    同樣的話又問一遍,冰涼的指腹在火辣辣的傷口周圍輕輕摩挲,不經意地掃過女孩的耳垂。


    “有一點。”


    胡善祥終於抬起頭,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地倒映著男人的身影,“我該迴去上藥了,你也是。”


    說完,她往後退了一步,溫熱的指尖懸在半空良久才緩緩垂下。


    朱瞻基往旁邊讓了讓,示意善祥先行:“是,天色已晚,我該送你迴去休息。”


    狹窄的小橋上,胡善祥從他身旁走過時肩膀幾乎要懟到朱瞻基的胸口。她剛走過一半,男人就跟了上來,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幾乎可以說是貼在一起走。


    對於這種小心思,善祥並沒有出言打破,兩人就這麽一路走了迴去。


    屋內屋外隻隔了一道門,朱瞻基看著她跨進去,卻覺得這門猶如天塹。仍保持著溫柔笑意的太孫,麵上絲毫瞧不出他心底的氣餒。


    “對了,方才在橋上,你叫我什麽?”


    兩手把著門正要關上,看著整個人都蔫巴了的某人,胡善祥還是開了口。


    朱瞻基先是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往迴倒騰了半天,這才想起來自己和孫若微剛趕到的時候因為著急,下意識地喊她……善祥。


    “我……”


    他張了張,不知該說什麽。該道歉嗎?貿然喚姑娘的閨名,是該道歉的。


    “下次再帶我去看日出吧。”


    胡善祥輕輕關上門,隻留一句:“好夢。”


    門外,朱瞻基忽地抬起胳膊遮住了臉,也遮住了他迷醉的雙眼。


    又是這樣,就像她第一次入宮的那個晚上,輕而易舉,叫他如墜夢中。


    滾燙的唿吸聲在寂靜的夜裏如此劇烈的顫抖著,他不自覺地磨著牙,隻覺得心底的癢意越來越難以忍耐,手指也不住摩挲。


    “善祥……”


    送出祝福的某人一夜好夢,得到祝福的某人卻隻覺夢裏一片光怪陸離。朱瞻基一大早猛地從床上坐起,健碩的胸膛一陣劇烈起伏。他這才發現自己這一覺竟弄得大汗淋漓,連褻衣都粘膩在身上,叫他很是不適。


    想起昨夜那綺麗的夢境,雖未近女色但也不是全然懵懂的某人恨恨地捶了下床板,隻覺自己沒出息極了。


    叫了人一大早燒熱水,重新洗漱後才覺得徹底平複下來。想起明天要幫爺爺會見建文舊臣,今兒得先去和那個徐濱周旋,不用第一時間麵對她,心裏還是鬆口氣。


    他有一口沒一口用完膳,還沒等休息會,卻見自己今天要見的人竟主動找了上來,隻看架勢卻是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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