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說得是,王爺如此體貼妾自然感激,等新人入了咱們雍親王府,妾定會好好教教她們府上的規矩。”


    年世蘭緩緩向後倚靠在座背上,海棠紅緞織金石榴紋氅衣隨著她的動作流淌出耀眼的光輝,配合著頭上一整套的紅寶石點翠頭麵,乍一眼瞧起來比上座的福晉還有正妻氣派。


    “隻是姐姐你都是入府的老人了,怎麽如今行事反而毛燥了起來?福晉之前還說咱們府裏要低調行事,姐姐怎麽轉頭就大張旗鼓的尋人專程修繕您的持心齋?”


    “這每日進進出出那麽些工匠,不知道還以為是王爺要在府上新建一個院子呢。”


    年氏說到這兒還像模像樣的扭頭衝上首的柔則說道:“福晉您瞧,自打受了您的教,妾等行事皆以低調本分為務,那拉側福晉卻反而張揚起來,這說出去豈非是福晉您管教不善?”


    宜修不等柔則開口便笑道:“年妹妹一心為咱們王府考慮,心是好的。隻是你入府晚,對王府規矩不大熟悉也是有的。”


    “今兒你既然有此誤會,少不得我充大教你一次:這雍親王府是王爺的府邸,後宅是福晉當家,輪不到咱們這些人隨意置喙,妹妹方才那些話雖是好心,可到底逾矩了。”


    見年氏不服氣還待要開口,宜修又一次強在年氏前頭開口:“至於持心齋修繕一事,姐姐我一早便得王爺允了,福晉也同意了。妹妹下次開口前,還是先弄清楚了再說吧。不然知道的自然體諒妹妹你一片赤誠,不知道還以為妹妹你整日倒喜歡把眼睛放在別人身上,專要挑撥是非呢。”


    “那拉側福晉還真是伶牙俐齒,妹妹我今日受教了。這府裏日子還長,咱們相處的時候且有呢。”


    年世蘭被她一番搶白的麵色鐵青,待要發作卻不願讓上麵的福晉看了笑話。再者她也清楚自己入府時間不過兩月,真和有子有寵的那拉氏對上,她在王爺那兒未必有勝算。可到底心裏鬱氣難消,一開口便帶上了威脅的語氣。


    宜修隻覺得有趣,聽了她的威脅也不在意,反倒端起高幾上的茶盞細細地品了口,笑對上首的柔則道:


    “這麽多年,還是姐姐這兒的杏仁茶妾喝著最好,姐姐今年可有新茶也賞妾一包。”


    柔則瞥了眼被無視後正無能狂怒的年某人,扭頭對宜修同樣溫聲細語:“可巧前兩日新製了一些,你若喜歡一會兒我讓憐星包好了送去你那兒。”


    “那就多謝福晉了,還是您疼我。我也不白拿,今兒我莊子上又新得了一筐石榴,您賞臉嚐嚐吃著如何。”


    兩人一唱一和,倒把個年氏拋在腦後,好似她不過是個不起眼的玩意兒,年世蘭長這麽大何曾受過這等氣,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譏諷道:


    “那拉側福晉眼皮子也忒淺了,福晉這兒的杏仁茶都要連吃帶拿的,送個石榴也罷了竟隻給一筐,不知道的還以為打發誰呢。”


    “哈~”


    宜修沒忍住笑出聲,見眾人看過來忙收斂了一下,但眼裏還閃著明晃晃的笑意:“年妹妹有所不知,這石榴是我莊子今年培育的新品種,之前下麵人不知合不合我的口味,便隻送了十來筐。”


    “我原也是想著有好大家分的,偏那日王爺來嚐了一個吃著好,這不派了蘇公公都拿去了。這筐還是我自個留的,妹妹若饞了隻好也等等,我已經去信讓他們再摘了來,若妹妹等不及,也隻好求求咱們福晉了。”


    說著衝柔則拱了拱手,臉上的笑容說不出的挑釁。


    柔則一貫沉穩的臉上也難得露出幾分俏皮的笑意:“年妹妹年紀小果然貪吃貪玩一些,那一筐石榴我自己也吃不了,既是妹妹想要,便分你半筐又能如何?”


    “福晉誤會了,不過是石榴,妾若想要什麽樣的尋不來?福晉還是自己留著那拉側福晉的心意吧。”


    “是呢,年妹妹年紀小臉皮薄自然不好意思,福晉快別說了。”


    宜修直接使用“真的嗎?我不信”大法,一臉我都懂你不必解釋了的曖昧笑容,氣得年氏從位置上猛地站起身向前兩步,一副要動手的樣子。


    可惜她嚇不住宜修,隻好重重哼了聲,扭頭衝福晉行了一禮:“妾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轉身離開,根本沒有理會福晉的意思。


    柔則見狀笑容不變,隻是眼中變得幽深不少。室內的氛圍隨著年氏的離開也漸漸古怪起來,眾人一時都不好開口了。


    還是宜修起了頭:“既然如此,福晉若沒有其他指使妾也想先行告退,妾那兒尚未完工,一會兒工匠們也該到了。”


    坐在後邊的齊氏也開了口:“妾那邊的屋子也還沒收拾好,新人馬上就要入府了,福晉若無事,妾也想先迴去瞧瞧他們收拾的如何了。”


    “嗯,那今天便到這兒,都散了吧。”


    柔則擺了擺手,目送眾人一一離去,又看向宜修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


    “咳咳咳——!”


    等眾人都散盡了,她才沒忍住伏在圈椅上,喉嚨壓抑的癢意讓她不住地咳嗽,即便嗓子裏已經有了腥味卻還是停不下來。


    侍月忙讓人端了杯熱茶來,柔則緩緩喝了才好些。


    “福晉,您這病一直不好,要不還是求王爺多尋兩個太醫來瞧瞧吧。”


    侍月一麵給她順氣,一麵急切地央求著,然而柔則隻是擺手:“不必再說,爺如今正是關鍵的時候,切勿生事。”


    侍月沒法子,隻好扶著柔則慢慢走迴臥室躺下。


    麵色如常的柔則閉著眼睛,聲音卻虛弱無比:“一刻之後叫我。”


    侍月有心讓福晉多休息一會兒,但她明白若自己真這樣做了,隻怕福晉反而要生氣傷身,便隻能低聲應了句:“欸,福晉放心睡吧,奴婢看著時辰呢。”


    這一幕若讓宜修看見,恐怕不得不感歎時間偉力,不說別的,至少為柔則上妝的侍月便已非吳下阿蒙,再不會像之前那樣給福晉化妝遮掩,反而還被別人看出來了。


    亦可見柔則這些年是真的滄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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