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是被嘈雜的人聲驚醒的,當她睜開眼時,第一反應是低頭去看床上的弘暉,看見的卻是自己空蕩蕩的雙手。


    “弘暉呢?我的弘暉在哪?”


    宜修連忙掀開年慶有餘的錦被,連鞋都來不及套上就從床上跳了下來,嘴裏還在一疊聲地問著孩子。


    下一秒,隻見從屏風後頭匆匆繞過來的男人蹙著眉大步上前,寬厚溫熱的手心透過他扶肩的動作傳了過來,宜修卻下意識地偏過頭垂下眼瞼。


    她怕自己的眼神太冷,又怕自己的恨意太濃。夫妻相處幾十年,她對這個男人的了解其實最深刻,隻是從前沒了弘暉,她一心沉浸在權欲和帝王虛幻的情愛上,固執地欺騙自己,將自己徹底變成一個利欲熏天、癲狂瘋魔的女人。


    現如今重來一世,她的弘暉失而複得,宜修驚訝的發現自己對著胤禛,竟是半分情愛也無,隻餘難以遮掩的厭惡。


    初嫁他時,宜修對他既愛慕又感激,因為他,自己擺脫了那段隻堪為配、活在陰影中的命運,她晦澀的人生因他而明媚。


    姐姐嫁給他後,宜修便又被打迴了原型。這種從高處墜落的痛苦比從前更甚百倍,但好在她有弘暉,隻要弘暉還在,她便仍舊可以堅持。那時的她,對胤禛仍舊持續著痛苦的愛戀,但好在她生命中的另一束光,她的弘暉總能讓她繞開在瘋狂的邊緣。


    大約在弘暉死的那個晚上,宜修就也死了。活下來的不過是一個被世上所有醜惡情緒扭曲出的妖孽,隻想將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撕碎、腐壞!


    好在,烏拉那拉氏那瘋狂、混亂的一生已經爛在了另一座深宮了裏。現在活著的,是懷著失而複得的、小偷般快活又卑劣的心情重新醒來的宜修。


    活生生的,宜修。


    “弘暉已經沒事了,小宜……多謝你,護住了咱們的孩子。”


    宜修原本不錯的心情不由變得煩躁,什麽叫多謝我,那是我的兒子,跟你有個屁的關係。


    這會兒多謝,前世和今生弘暉在雷雨天與病魔掙紮時怎不見他半分人影?甚至前世自己失了孩子以至昏厥,醒過來看見他的卻是滿臉驚喜毫無半分悲痛,對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


    “宜修你莫要傷心太過,雖然你的孩子沒了,但我與宛宛有了孩子,你們姐妹情深,她的孩子亦是你的孩子。”


    嗬,真是好大一張臉。


    “弘暉呢?剪秋…貝勒爺?可見著妾身的弘暉?”


    “弘暉還在偏房裏睡著呢,太醫瞧過了,情況已經穩定,沒有大礙了。”


    宜修一副頭腦還混亂的模樣,閃爍的眼睛根本不往胤禛那兒聚焦,整個人渾渾噩噩似乎還沒迴神。


    男人見狀臉上的喜色也不由收了起來,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尖,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在此時此刻,並不那麽合時宜。


    他自然也不覺得自己十分錯了,畢竟自打柔則入府後,他一顆心已經全然被對方占據了。舊人如齊氏,新人如甘氏和苗氏,連他的衣角都難沾到一星半點。


    和她們比起來,好歹宜修還因著柔則妹妹的身份以及為他生育了長子而不時能得到他兩分關注。


    再說迴長子弘暉,胤禛自然是十分看重的,但現在又沒那麽看重。


    此時還算年輕的老四隻是個貝勒,在他上麵的太子地位穩固,固然朝堂上直郡王與太子一向不和多有爭鬥,但他那種朦朧的念頭卻還沒轉化成參天大樹。


    那麽拋開理性的利害分析,單以感性的父子情親來看。對這個聰慧純孝的兒子,年輕的父親自然感情也還算是深厚的。


    隻是本性內斂克製的他,在後來不可避免地因為獨寵福晉而對其他人有所疏忽,再加上近來弘暉的身體一直斷斷續續病著,對這種結果他其實是有預料的,因此在福晉處得知弘暉不好的四貝勒在一瞬間的悲痛後,不可抑製地生出了逃避的念頭。


    畢竟一邊是嬌妻愛子幸福美滿,一邊是母痛子無風雨淒苦,他本就偏到沒邊的心,自然愈發雙標。


    然而現在站在宜修麵前,看她散了發髻、不施脂粉,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裏,蒼白的臉上隻透著沉默的苦痛和一點點渴盼的光亮,叫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心裏竟也酸澀起來,用著有些暗啞的嗓音吩咐道:“蘇培盛,命人去將弘暉阿哥抱來。”


    “不,不用,妾身自己去吧,別挪動了孩子,他昨兒才好過來,還是不要動了!”


    這話重新喚醒了點宜修的心智,她反手握住了胤禛的手腕,透涼的指尖無意劃過,惹得他也心緒不寧起來。


    宜修卻沒理會他那堆有的沒的,輕輕掙開男人的手,伸手讓一旁候著的剪秋和繪春扶住了她,虛弱地扯開了一抹笑:


    “貝勒爺勿怪,妾身方才儀容不整,一時失態,還未恭賀貝勒爺與福晉大喜。”


    說著,穩穩地行了一禮,起身踉蹌了兩步,沒等對方伸手便站穩了,又恢複了她往日恭敬謙和的模樣:“還請貝勒爺稍後,容妾身稍稍梳洗。”


    胤禛沒說話,卻一徑出去坐在了正堂上。臉上分明沒什麽表情,卻也沒走,甚至還接過了繡夏上的茶水,四平八穩地坐住了。


    宜修在裏間收拾的很快,卻不是為了讓胤禛少等,事實上她還以為對方一見兒子沒死自己沒事就該扭頭離開了。她之所以收拾這麽快,純是因為想盡快去看弘暉,又不想孩子睜眼瞧見的就是自己狼狽的模樣。


    隨手換了件半新的蔥綠地繡玉蘭紋旗袍,讓剪秋隻給她梳了最簡單的盤發,隨意插了兩朵與衣服花紋一致的黃玉蘭絹花和一支燒藍蝴蝶釵,又取了少許茉莉粉在顴骨輕拍,竟是立刻從狼狽變成了嫻雅沉靜。


    唯有本就淺淡如春櫻的唇瓣,還透著苦澀的蒼白。


    年輕真是好啊,為著弘暉的病情苦熬了這麽久,一朝確定弘暉大好,隻需一晚她竟也能恢複個七八分。


    (貼一下時間線,為了方便我的劇情所以跟原文和原劇可能不符:


    康熙三十年:齊氏、宋氏入府


    康熙三十五年:宜修入府


    康熙三十六年:純元入府(福晉)弘暉出生


    康熙三十七年:甘氏入府(側福晉)苗氏入府(格格)


    康熙四十二年:弘暉死、純元懷孕死、李氏、耿氏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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