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君聽這話也沒生氣,隻是麵容更加苦澀。自從王音去後,王商、王根這兩個繼任者便越來越放肆,她有心勸他們收斂,卻分明能感受到他們的敷衍。


    後頭趙家起來了,原本一直在王氏手裏握著的大司馬大將軍的位置也丟了,他們倒肯覥著臉來尋她了,可也不是認識到了錯誤想要彌補改正,而是求著她去向皇帝要迴他們王家的大司馬大將軍的位置。


    就算是王政君這種八風不動跟個萬年王八一樣的老人都控製不住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她這一生,對許多人都不能理解。不理解傅瑤的執念和仇恨、不理解皇帝的叛逆和憤怒、不理解皇後的譏諷和不屑……


    好吧,她就沒幾個能理解的。


    但是今天,她卻第一次開始不理解家人的愚蠢和貪婪。


    什麽叫“王家的大司馬大將軍?”


    什麽叫“趙家擅權,太後該指點陛下,早日撥亂反正?”


    她雖不大懂政治,但這些年趙家的作為可都有人或直接或間接的告訴她呢。


    不論皇後是不是一個手段過於偏激的女人,至少她的家人都是皇帝的肱骨之臣,這一點就連現在被她看好的王莽都是這樣說得。


    想到那個孩子對趙家,尤其是趙欽的推崇,王政君再看看這個兄弟。


    王商死後,他迫不及待想要接受對方的位置,卻沒想到皇上轉頭任命趙欽為大司馬,大將軍的位置歸了趙克,兩人都是論功行賞,朝中無人置喙。


    他一直心有不甘,這些王政君都知道,但她什麽也沒說也沒做,隻想著日子久了,他總能想通。


    可偏偏,或許到底不是一母同胞,雖說是同父,但到底不同,王商的心大了,大到王政君都護不住他了。


    可父親和哥哥臨死前的囑托……


    雖然王商有罪,可王家數不盡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總不能讓他們都沒了下場。


    “孤是有年紀的人了,近來常常覺短,精神便不大好了。”


    王政君說著,看向趙飛燕:“恭王妃,哀家今日有些事要與皇後商議,還請你先行迴去。”


    趙飛燕偏過頭,見見妹妹衝她頷首,多餘的話便不說了,行了禮又是兩句客套話,轉頭走得很利索。


    畢竟底氣足嘛,他們趙家如今本就是外戚,還是實實在在得皇帝重用,個個都有才幹的外戚。


    她妹妹又給皇上生了二子一女,獨得恩寵十數年。


    皇太後,嗬~


    想想她背後那一堆比螞蟻還多的王家人,這麽大一個家族就出了一個王莽,其他的要不都指望太後做靠山,他們好狐假虎威;要不就是像王商那樣的……還不如前麵呢。


    “皇太後特意叫臣妾來,是有什麽吩咐嗎?”


    趙飛燕估計的不錯,王政君態度的確和藹:“聽說大將軍開了春又有好消息。”


    “這些妾也不大懂,不過最近陛下心情的確不錯。”


    “今天聽說皇後將張美人和她殿裏的下人都扣住了,不知為的是什麽事?”


    王政君話風突然一轉,趙合德立刻跟上:“皇太後消息靈通,隔著兩座宮都知道的這麽快。”


    “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還是張美人的妹妹發現的,說是她姐姐宮裏近來有人私相授受。這種事到底不光彩,臣妾便沒聲張,隻將她殿裏守住,倒的確搜出些東西。”


    說到搜出了東西,王政君心裏一緊,可低頭見皇後正瞧著她,那眼睛裏是不加遮掩,明晃晃的嘲諷,便也歎了口氣:


    “你如今該是很高興了。”


    “皇太後這話不通,張美人一個無寵無子的美人,她做這種事臣妾隻會臉上無光,怎會高興呢。”


    雖如此說,但趙合德臉上分明是直白的愉悅。


    “張美人自然不算什麽,隻是她這次牽涉出的,恐怕不隻她自己吧。”


    “誰知道呢~”


    見王政君明顯不信,她攤開手很是實誠:“臣妾搜了東西便直接連人帶物都交給陛下了,至於陛下查到什麽……”


    合德衝著王政君笑得很是乖巧:“臣妾隻是皇後,怎好插手前朝。”


    這話還是去年王政君一時忘情,又犯了好說教的毛病,在生辰宴上對合德說得,沒想到她竟記到現在。


    王政君自知她說不過趙合德,但她也有一向好處,並不和人爭口舌之快,也習慣永遠保持莊重的儀態和雍容的氣度。


    反正隻要她對別人的辱罵沒有表情,別人就有可能比自己更生氣,比如之前死了的傅瑤。


    所以此刻她隻是一點頭,仍是八風不動:“皇後這話說得不錯,隻是此事也涉及了張美人,恐怕不僅是前朝,後宮同樣不能脫了幹係。”


    “這便不勞母後費心,臣妾自會處理,若臣妾做得不好,陛下自有處置。”


    這話就差指著皇太後讓她少多管閑事了,畢竟天下人誰不知道皇帝疼愛皇後入骨,還處置,處置那些膽敢生事惹皇後不快的人才對吧。


    這樣一來一迴,王政君始終找不到切口過問此事,隻好看著皇後嫋嫋婷婷的走了,深深歎了口氣。一旁公孫夫人見狀連忙安慰道:


    “殿下不必憂心,正如皇後所說,此事關係甚大,肯定是陛下親自處理,到時候怎麽都會看在您的麵子上,好歹能饒了一部分不曾涉事的人。”


    “這些孤都明白,隻是到底辜負了父親和兄長臨終前的囑托。還有王根,雖說不是同母,到底是我的兄弟,如今他犯下這等大錯,真是讓孤兩難啊。”


    王政君說著,眼眶有一瞬間的發紅,可見其內心的不平靜:


    “何況這事,若沒有張家挑撥,他未必敢做。”


    “隻怕王大人也未必想著會鬧到如今這份天地上去,怪隻怪那個淳於長,怎麽就正瞧碰到這事上了?”


    “那個淳於長,巧言令色,本就立身不正,若真是被人做了筏子也不奇怪。”


    王政君想到這兒,心裏就有了鬱氣。誰能想到門庭赫奕的王家最後卻倒在一個外家人身上呢?


    這可真是世事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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