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長安的巧慧接到了來自梁國邊境的消息時,不由感慨曆史的慣性。即便這一次諸王反叛的順序有了改變,但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隻不過這一次放在火上烤的,變成了薄家。


    巧慧輕撫繞梁,悠然的樂聲中還透著股自然逍遙的豁達,讓火急火燎的薄侄心裏都如被澆上了一汪清涼的泉水。


    “阿姊似乎成竹在胸?”


    薄侄一身深紅曲裾跪坐在巧慧麵前,眼中的火焰卻比她的衣裳更加灼人。


    “烏合之眾,不足為懼。”巧慧連眼睛也沒睜開,撫琴的手修長白皙,就如她這個人一般,若空穀幽蘭,既神秘又空靈。


    薄侄卻隻注意到她染著鳳仙花的指甲,指尖透著一抹淡淡的紅光,為這雙手平添一份妖冶。


    薄侄也平靜了下來,她端起麵前的茶水一飲而盡:“那姐姐可知,四哥向周將軍獻計:”


    “繞至叛軍背後一路走藍田、出武關,直到雒陽,對梁王的求助置之不理。現如今,周將軍已經派兵到了昌邑城,始終固守不出,梁王的兵馬卻正麵迎敵,苦戰已久。”


    “朝中對四哥的議論聲越來越多,就連二哥也遭到了許多非議。而且,而且……大哥對那些惡意中傷的流言似乎有默認的傾向。”


    薄巧慧終於睜開了眼睛,她手中動作一轉,柔和的樂聲竟變得肅殺起來。


    “我還知道不出三月,周將軍便會凱旋而歸。我更知道屆時梁王心裏必定會對薄家生出嫌隙,而陛下一定會論功行賞。”


    “梁王、薄家,都隻會在此戰後迅速壯大。”


    唯有你,將淪為梁王的戰利品,來一出天子賜婚,英雄配美人的天賜姻緣。”


    “阿姊……”


    薄侄兩眼圓睜,此刻麵容之猙獰,猶如羅刹覆麵:“我不願!”


    “自從那個梁王自說自話的說喜歡我要娶我,母親和太後便整日愁眉不展,為我尋了一個又一個郎君。”


    “可她們尋來的要不就是有我決不能忍受的缺弊,要不就突然有了婚配。其中緣由阿姊必定比我清楚。後來,就連父兄也不得不出麵,親自在陛下麵前陳情,但是沒用,我知道,沒用。”


    女孩說到這默默握緊了拳頭,她知道自己這話或許大逆不道,但她也不知道此刻是哪裏來的力量,竟然對眼前這位沒有血緣的至親說了出來:


    “一開始,我心裏也曾有過動搖,為他的皮囊和才華,我甚至有想過妥協。可是一日一日,我看著我的周身,他甚至不需要出現便能將我玩弄於鼓掌。就因為他喜歡,即便沒有嫁給他,我也不屬於我。”


    她已經淚流滿麵,她還無知無覺:“阿姊,我害怕,我怕的日夜都睡不著覺。可是害怕過後,我又憤怒,又憎恨。我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恨不得……”


    “……阿姊,我不想嫁人了。”


    巧慧兩手一收,殿內瞬間寂靜無聲。薄侄甚至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生怕這座華麗的宮殿裏迴響起自己大逆不道的心聲。


    “你怕了?”薄巧慧沒有刻意壓低嗓音,她甚至笑了笑:“我薄家到了如今這一步,已經沒有迴頭之可能,我也不想迴頭。”


    “侄兒,你若不願,又該如何脫身?”


    她的聲音還是不急不緩,甚至可以稱為溫和,溫和……又不容置疑:“你自小在薄家長大,受得亦是薄家的教育。家族從不阻止任何人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前提是,你的選擇必須順應家族的需要。”


    “就像兄長們和我這樣,你明白嗎?”


    “所以,阿姊是希望我嫁給他嗎?”


    她執拗地看著巧慧,也不知自己想要一個什麽樣的迴答。


    “阿姊在你們相遇的第一天就已經表明了我的態度,薄家也是。正因如此,陛下才更願意梁王娶你。”


    巧慧伸出手臂,輕輕掃過薄侄的眼尾:“他在算計,我在算計,薄家和梁王也未必沒有算計。那你呢?你是要繼續為魚肉,還是做刀俎?”


    “我隻願為人。”薄侄眼中的火焰終於噴湧而出,“魚肉我不做,刀俎也是。”


    “阿姊,我想做人,隻願做人。”


    “你將苦痛終身,至死方休。”


    巧慧丹唇親啟,似說了句不詳的讖語。薄侄沒有聽清,她隻是向巧慧深深行了一禮,轉身頭也不迴地離開了大殿。


    【有時候,我都有點討厭自己了。】薄巧慧孤身坐在大殿之上,手裏唯有一把繞梁,【她明明可以擁有更順暢的未來,我有能力幫她。】


    n1端坐在她的意識海,那雙漂亮的電子眼閃過智械的光:【但是你沒有幫她。】


    【是啊,我沒有幫她。】巧慧摸了摸自己的心髒,跳動得仍舊不急不緩,【你瞧,她此刻愚蠢的不會比一隻羔羊更聰明,她甚至沒有發現,從始至終都不是梁王在支配她,而是權力。】


    【可你卻點燃了她心裏的火焰,讓她的心靈永遠無法迴到從前的安寧。她被你變成了一個貪得無厭的人。】


    【人都是貪得無厭的。】巧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一笑:【何況我隻是順手推了把,這條路,不還是她自己選的嗎?】


    【你果然是一個壞人。】


    “我果然不是什麽好貨。”薄僨摸了摸下巴,帶著兵又劫了對方的糧草。


    “將軍,周將軍!”


    薄僨笑嘻嘻一撩簾子走了進去,周亞夫也笑著站了起來,將手裏的書信放到了一旁:“辛苦了薄都尉。”


    “末將幸不辱命。”薄僨抱拳行了一禮,抬頭卻見周亞夫的臉色有些古怪,連忙問道:“將軍是遇見什麽難處了?”


    “長安傳來的消息,”周亞夫猶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但看薄僨逐漸嚴肅的神情還是據實以告:“朝堂上有人說叛軍久攻不下,不如與他們議和。”


    “這些庸碌之徒真是壞事!”薄僨立刻作惱怒狀,“一群酸書生懂什麽打仗!不行,我現在就去和小妹修書,讓她千萬勸住陛下。”


    “等等,你先別急。”周亞夫連忙攔住他,心裏自然生出到底是年輕人,做事還是不夠穩妥的念頭,嘴上卻加快了速度:“他們提議殺了你二哥薄庠以示陛下求和之心,你大哥薄仞如今已經奉旨將薄庠關入暴室看守起來了。”


    薄僨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周亞夫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擔心,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千萬冷靜,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時候。陛下特意讓你大哥來負責此事,可見他定是不願處置丞相。”


    “不將軍,你不明白。”


    薄僨轉過身來,周亞夫才看清他的臉已經青紫一片:“若此事真由我大哥負責,情況才真的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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