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紅花綠葉相映成趣。


    春風拂麵,花香醉人。


    綠萼抱著易逐雲疾奔,竟是絲毫不顯疲態。


    易逐雲暗讚綠萼內功深厚,心想:須得讓她對我心生情愫,日後方能與莫愁相抗衡。


    正思索間,已行出數十裏。


    綠萼問道:“易大哥,你還疼麽?”


    易逐雲道:“已經好多了,你呢,累不累?”


    綠萼道:“我不累。”


    腳下更是加快,如風一般。


    易逐雲道:“綠萼,倘若我騙了你,你可會生我氣?”


    綠萼奇道:“易大哥,你要騙我甚麽?”


    易逐雲笑道:“騙你一直對我好,永遠對我好。”


    綠萼臉頰微紅,想起在鱷魚潭時被他又親又摸,更是羞澀;但一想到父母慘死,又不禁悲痛起來,隻是默默不語。


    易逐雲瞧她神色,已猜中她心思,道:“你從未離開過絕情穀,對不對?”


    綠萼道:“爹爹對我管教甚嚴……”


    提及父親,又是麵露哀戚。


    易逐雲“哎呀”一聲,又假裝疼痛起來。


    綠萼天性善良,母性大發,心思又轉至關心他,暫時忘卻父母之事。


    不多時,綠萼已奔出山穀,停下問道:“易大哥,郭姑娘在哪裏,咱們該往哪個方向去?”


    易逐雲向北一指,道:“那邊,明日咱們定能追上。”


    綠萼繼續向北疾行。


    易逐雲心中一動:我雖臉皮頗厚,但若被蒙古武林中人撞見,難免惹來麻煩。


    想到此處,笑道:“咱們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行走,莫要被人瞧見。”


    綠萼“啊”了一聲,便朝荒野奔行,忽覺易逐雲的手在臉上輕撫,她微微蹙眉。


    易逐雲道:“你太美了,若被人瞧見,定要前來騷擾。我給你裝扮得醜一些,免得招來麻煩。”


    綠萼也不著惱,“易大哥,你又取笑我。”


    低頭一看,隻見他臉上也已塗得花裏胡哨,還多了許多痣,想到自己也是如此,不由得笑出聲來。


    易逐雲心中得意,暗想道:“此番經曆,綠萼此生再也難忘。”


    得意之餘,開始低聲哼唱起來:“老司機帶帶我,我要去晉地喲,美綠萼帶帶我,給你做情人喲,這種事情不可能,綠萼不是那種人,阿裏裏~阿裏裏~阿裏阿裏裏……”


    綠萼聽得臉頰更是滾燙,但又覺他甚是灑脫不羈,不禁發笑。


    她向來端莊嚴肅,一副清雅之態,穀中弟子亦是不苟言笑,易逐雲這番反差,倒讓她覺得頗為有趣,問道:


    “易大哥,你唱的是何處歌謠?”


    易逐雲唱道:“……阿裏阿裏裏,美綠萼帶帶我,聽我唱支歌喲,哥哥唱的是山歌,來自大理山裏頭……阿裏裏~阿裏裏~阿裏阿裏裏~”


    綠萼雖覺他唱得並不悅耳,但知他是在逗自己開心,不禁笑出聲來。


    易逐雲見唱歌奏效,又唱些兒歌、流行歌曲,問她哪個更好聽。


    綠萼覺得都很古怪,隻說:


    “白龍馬還算好聽些。”


    易逐雲心中大慰。


    綠萼被他逗得都忘了是要去見郭芙,隻顧施展輕功前行。


    眼見天色將晚,易逐雲這才從綠萼懷中下來,兩人行至一小鎮,找了個客店點了些吃食。


    易逐雲自是大魚大肉。


    綠萼則隻吃饅頭、青菜、豆腐。


    易逐雲悄悄給她斟了一杯米酒,端到她麵前,笑道:“綠萼今日辛苦了,哥哥給你的倒茶。”


    綠萼倒不覺得辛苦,笑道:“易大哥客氣了。”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笑道:“真好喝,這是什麽茶?”


    易逐雲道:“米茶,很好喝的。”


    又拿碗給她斟了一碗。


    綠萼邊吃邊喝,甚是喜歡,喝了一碗,說道:“穀裏都沒這種茶,我以前從未喝過。”


    易逐雲一邊吃喝,一邊笑嗬嗬地與她說話,又讓她喝了兩碗,道:“以後你想喝,我便帶你出來喝。”


    綠萼笑道:“好。”


    她酒量不佳,臉頰緋紅,即便是臉上塗得花裏胡哨,還點了些假痣,也難掩嫵媚之態。


    兩人用過飯食,易逐雲便攜她購置了些日常所需,將包裹負於背上。二人並肩向北行去。


    行了十餘裏,天色已晚。


    易逐雲忽地駐足,對綠萼道:“綠萼,白日裏讓你抱著我奔行,我心中實在難安,不知何以報你大恩。”


    綠萼輕輕搖頭,道:“易大哥,別這麽說,你毒發之時痛苦難當,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易逐雲道:“我不管,我這便要報答你。”


    身形微晃,已將綠萼橫抱在懷,向北疾馳而去。


    綠萼隻覺他輕功了得,絲毫不遜於己,卻沒想他比自己重了許多,心中雖想拒絕,但轉眼間已奔出甚遠。


    在他懷中,綠萼竟覺有幾分心安,諸多煩惱盡忘,伸手摸了摸臉頰,隻覺滾燙無比。


    易逐雲一邊奔行,一邊笑道:“綠萼,你唱支曲子給我聽聽吧。”


    綠萼道:“我不會唱歌。”


    易逐雲道:“那便唱我白日裏所唱,老司機帶帶我……”


    綠萼聞言更是羞赧,總不能唱出“易大哥帶帶我,給你做情人喲”之語,過了許久,才啟朱唇,唱道:“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綠萼歌聲婉轉,哀而不傷,甚是動聽。


    易逐雲卻微微皺眉,腦中一片空白,恍若懷中之人乃程英一般,隻因這曲子程英也曾為自己唱過,出自《風》篇。


    他心中暗想,孔夫子若是不將《風》篇淨化,說不定其中亦有諸多類似“老司機”的曲子。


    忽聽得風聲唿嘯,他心中一凜,知曉有高手施展輕功追來,但黑夜之中難辨人影,亦不知對方是誰,當下加快腳步,全力奔行,直至奔出百裏之外,方覺那人已被甩脫。


    此時皓月當空,他見綠萼略顯困倦,便尋了一處平坦之地,燃起篝火,割些草鋪在地上,將先前在鎮上購置的被子鋪好,讓綠萼安睡,自己則在一旁打坐練功。


    蟲鳴蛙叫,夜色更顯沉寂。


    過了許久,忽聽綠萼唿喚:


    “媽媽……媽媽……我好想你,媽媽……”


    聲音中帶著哭腔。


    易逐雲心頭一酸,收功而起,坐在綠萼身旁。


    綠萼仍在唿喚:“媽媽……別走,別拋下我,媽媽,我答應你,我不嫁給他,媽媽……”


    火光映照之下,她淚水滑落臉頰,臉色忽紅忽綠,變幻不定。


    易逐雲隻覺左臂被她緊緊抓住,便用右手抓她手臂穴道,以內力輸入她體內,助她平息體內兩股相互衝撞的真氣,然而卻不能像那晚一般直接轉化,心想:“莫非是因綠萼尚未練成絕情穀武功的緣故?”


    他思索片刻,頓覺有理,便躺在綠萼身旁,將她攬入懷中,心道:“裘千尺那妖婦,即便是死也不肯讓綠萼嫁給我,我偏偏要娶她為妻。”


    他認為人之所以痛苦,皆因道德感過重。昔日與莫愁相戀之時便是如此,致使自己多次險些喪命。如今想來,尚有更優之法,那便是摒棄道德,趁虛而入。


    綠萼仍在夢中唿喚“媽媽”。


    他雖已拋卻道德,但念及綠萼遭遇,心中難免觸動,暗想綠萼自幼便沒得到父母之愛,而自己尚有莫愁深愛自己,算是幸運的。


    綠萼忽地驚醒,淚眼婆娑,卻發現自己正枕在他臂彎之中,被他緊緊抱著。心中空落落的,想要掙脫,身體卻誠實地沒有動彈。


    易逐雲柔聲道:“可是做了噩夢?”


    綠萼低低應了一聲,依舊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忽地問道:“易大哥,你說我爹爹一開始便沒看上媽媽,為何又要娶她?”


    易逐雲沉吟片刻,道:“你爹爹定然是看上了你媽媽的,隻不過後來二人有了嫌隙,武功又練岔了,嫌隙愈深……有些夫妻,起初恩愛有加,一旦反目成仇,便要否定從前的一切。”


    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可不是這樣的。”


    綠萼聞言沉吟半晌,道:“那你和郭姑娘?”


    她此時才恍然大悟,易逐雲先前所言帶自己來見郭芙,顯然是騙自己的。


    易逐雲笑道:“芙妹啊,她是我未來的媳婦兒,而你便是芙妹的媳婦兒,芙妹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說咱倆該怎麽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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