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沒聽過這種民俗,但從字麵意思上,也能窺見一二:“打道迴府?”


    “差不多的意思。”葉弦略帶嘲諷,“古時貴人,出行的時候,要前唿後擁,專人開路,甚至驅逐百姓。”


    “既然他們生前都擺如此闊氣的排場,死後又要妻妾殉葬、奴仆相陪、甲士成群,又怎會願意一人獨行?”


    祁寒覺得這話在理。


    王侯貴族,都是一個德性。


    活著的時候想著千秋萬載,江山永固;


    死後依舊不忘塵世富貴,渴望在陰間也能延續自身榮華。


    所以才有許多朝代,耗費每年稅收的五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用幾十載的時光,修建宏偉帝陵。


    才有殘忍至極的人殉,以及後麵改良的陶俑代替。


    這樣的貴人,怎會忽略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妻妾、奴仆、甲士,都是他們的所有物,卻沒有神通,無法溝通陰陽?”


    葉弦聞言,輕笑:“正是。”


    “所謂‘打道’,就是遍請高人,往往是道士、方士。”


    “由他們護送開路,驅逐一路上的魑魅魍魎、遊魂冤鬼、精怪猛獸。”


    “再在這些能人的護送下,進入地府,跨過奈何橋,走過孽鏡台,曆經艱難險阻,最終轉世投胎的過程。”


    祁寒抓住關鍵:“轉世投胎?”


    這麽大的排場,加上古人那種視死如視生的作風,不應該是認為在陰間永享黃泉富貴嗎?


    怎麽成了投胎?


    “不知道,可能改良了吧?”葉弦聳了聳肩,“舉辦這等葬禮的大族,自己也不清楚禮儀的演化過程。”


    “據他們說,自家祖上是中原豪門。”


    “因為戰亂,不得不更名改姓,舉族南遷,一路顛沛流離,最終來到被時人認為窮山惡水之地的閩地。”


    “又因與當地大族械鬥失敗,不得不一再被驅逐,遠離,最終尋到一處極為偏僻之地,落地生根。”


    “據他們所說,這‘打道’的葬儀,乃是數百年前,通過老祖宗的口耳相傳,這才保留下來的。”


    “就連道士,也是他們自己的族人。”


    “我當時覺得有趣,就留下來湊了個熱鬧,在旁邊看了三天三夜。”


    祁寒指出:“這等偏僻地方的大宗族,一般都極其排外,會讓你全程參與如此莊重的葬儀?”


    葉弦狡黠一笑:“時代在變,這些傳統也逐漸消亡,當地年輕人早就不耐煩守著一畝三分地,都盼著出去打工掙錢。”


    “長輩也抽著旱煙,覺得守著果樹、薄田過日子,實在不行。”


    “我給他們規劃了幾條可行之道,去哪裏讀書,如何打工等等等等,再介紹一二我路上認識的人。”


    “他們立刻對我推心置腹,邀我參加這古老的葬儀。”


    祁寒陷入沉思。


    葉弦的見聞,無疑提供了另一種可能。


    雖然此世沒有黃泉冥府,也沒有轉世投胎。


    人死了就是上升太虛,化為光點,一了百了。


    但葉弦關於“打道”的描述實在太過清晰。


    祁寒相信,前世的閩地,一處偏僻的地方,確實有一個古老的寨子,恪守著數百年前流傳下來的葬儀。


    而此世的許多禮儀習俗,還停留在先秦時代。


    人牲、殉葬、祭祀,屢見不鮮。


    又有許多詩文,與前世相同。


    倘若“打道”的儀式,並非流傳自數百年前的宋元,而是更早的、千年前的秦漢,在此世就能成為某種“隱秘”。


    正如《烏衣巷》,或者《詩經》。


    如果三姓堡知曉這古老的秘聞,想要這種方式徹底送走“沈姑娘”,絕對能說得過去。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說,倒是能解釋得通。


    他們這些“無名班”的成員,就是被殉葬的可憐奴仆、護衛。


    說得難聽點呢,就是陪葬的兵傭,被燒的紙人紙馬……差不多就是這種級別的身份。


    臥鋪車廂的乘客們,因為修為勝過他們的關係,則成了能夠溝通陰陽的高人。


    所以,二者才沒必要接觸。


    道士們“打道”完了,就能收錢離開。


    殉葬者則要永遠留在陵墓。


    但祁寒也有自己的判斷。


    “走馬燈。”


    都說人死的時候,會本能迴憶自己的一生。


    倘若這並非是充滿感情色彩的幻想,而是對事實的直觀描述。


    那這份“迴憶”,同樣也是一次倒流。


    葉弦挑眉:“你也覺得我們後腦勺這人格麵具,很像pr5?”


    人格麵具,心靈迷宮。


    在《女神異聞錄5》這款遊戲中,二者幾乎是直接綁定關係。


    祁寒點頭:“若我們所處的不是現實,而是幻想或心靈,無論是時間逆流,還是人格麵具,都能說通。”


    幻想本身,就最為浪漫,也最為癲狂。


    葉弦若有所思:“我的人格麵具,注解中有一句——神明願意向你展現更多表皮下的真實。”


    “這不能作為此處並非幻想的依據。”祁寒平靜道,“有些世界的本質,都不過是神明的一場迷夢。”


    葉弦來了興趣:“這是我們的判斷第一次出現偏離。”


    在此之前,他們雖然為人處世的態度不同,但對事情本質的判斷基本差不多,甚至可以說一模一樣。


    唯獨這次,兩人的觀點有了巨大偏差。


    他們都認為,時間沒有逆流。


    但對於整件事情的真實性,卻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葉弦認為,他們身處“打道”的儀式中,需要將整個流程走完。


    祁寒卻認為,他們位於“沈姑娘”走馬燈的幻想之中,正在經曆這位“沈姑娘”的一生。


    倒退的一生。


    聽上去,這兩者好像差不多,實則天差地別。


    因為葉弦的判斷是,“沈姑娘”已死。


    他們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安撫、鎮壓、淨化對方的儀式。


    祁寒的判斷則是,“沈姑娘”還活著。


    這是她瀕死的一夢。


    沒有充足證據的情況下,誰也無法說服誰。


    “有點麻煩啊!”葉弦笑了,“看來,還是得去三姓堡。”


    “若能得到‘道士’們那邊的資料,就更好了。”


    不知先前與他們聯係的那位高人,又查到了什麽?


    此時的靈青虞——


    不要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隻是一隻偷偷鑽出開了一條縫的窗戶,決定趁夜潛入祠堂,一探究竟的小白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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