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管事的說辭,周秋、老者等人,麵具下的神情都有些怪怪的。


    他們也是高級打工人,自然明白說話的分寸。


    作為管事,張口就直接揭主家的短,到哪都是大忌。


    除非,這位管事,並不是他們這種世代附庸的家族出身,而是主家的旁支,才有可能這麽幹。


    意識到自己可能牽扯進了家族內鬥,這些聰明人都沉默不語,隻是聽管事繼續說。


    “各位也知曉,外頭的世界,實在兇險。”


    “我們三姓堡之所以能安然存活到今天,全憑先祖庇佑,尋得此處福地,能躲避怪物的窺伺。”


    “正因為是先祖庇佑,所以三姓堡內,從不允許外姓人進入。”


    “那日三家少主帶族人出去打獵,好儲備糧食、製作臘肉過冬,見一妙齡少女在荒野行走,以為是山精野怪,便先一輪齊射。”


    “誰料那少女手無縛雞之力,就這樣被射傷倒地。”


    “三家少主覺得有趣,竟不顧其他人的反對,將少女強行擄進為堡內,大肆折辱,說看妖女究竟能忍耐多久,才能現出原形。”


    聽罷管事所言,眾人麵麵相覷。


    瘦猴似的小男孩忍不住,快人快語:“他們的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若是精怪,帶迴堡內,那就是自取滅亡。”


    “若是凡人,如此折辱,豈不是戕害了對方性命?”


    說到此處,小男孩聲音上挑,露出顯而易見的懷疑之色:“這位伯伯,你該不會是說謊騙我們吧?”


    管事苦笑:“若我要騙諸位,大可以編個更圓滿的謊,為何要露出如此明顯的破綻呢?”


    小男孩卡了殼,半晌才吭哧吭哧地說:“說不定,伯伯你覺得,假的反而更容易取信於我們呢?”


    管事也沒計較小朋友的童言童語,反而愁眉苦臉地歎道:“我也不知,為何你一介孩童都明白的道理,少主們卻像著了魔似的,怎麽也不肯聽。”


    葉弦冷不丁開口:“興許真是著了道?”


    管事苦笑:“哪能不懷疑呢?沈家女被擄當天,三位族長就又急又氣,連夜請附近的幾位上師前來看過,並無半分端倪。”


    “怕幾位上師不悅,卻又心中惴惴,又花大價錢去更遠處請更厲害的上師,誰知等人請迴來,事情也——”


    管事搖了搖頭,不再繼續說,隻是歎道:“隻盼各位能讓沈氏女平安下葬,令我三姓堡度過此劫,我等定會重金酬謝。”


    “唉,我去催催菜。”


    說罷,管事就行了禮,然後走遠。


    等他走了,眾人卻將門一關,低聲議論:“能信嗎?”


    “他這話前言不搭後語吧?”


    “聽著不像正常人能幹出的事。”


    “待會他送來的東西,萬一用水有問題,咱們能吃嗎?”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大概是覺得不大舒服,就想將麵具摘掉,卻被祁寒隨意一擰,哢嚓一下,手腕就直接卸了下來。


    “你有病吧?”那人齜牙咧嘴,如青蛙一樣掙紮,口中唾罵不休,“管這管那,管天管地,你是老天爺嗎?”


    葉弦在一旁涼涼開口:“我說,兄弟,你也太好心了點吧?蠢貨死不足惜。”


    祁寒平靜道:“他若執意要死,我可送他一程。”


    周秋等人也反應過來,就見周秋立刻出聲,對眾人解釋:“方才管事已經說過,三姓堡不允許外姓人進入。”


    “我等能平安進來,很可能就是托這麵具的福。”


    “若誰摘了麵具,暴露身份,恐怕會引起難以想象的變故。”


    男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愚蠢,後怕之餘,看著祁寒的目光,也有點不對勁。


    他本來以為這是個公子哥,濫好人,才會明知道沈婉有問題,也要背著對方,不肯放棄這個累贅。


    現在觀祁寒的言行舉止,卻有些心裏發怵。


    這個姓祁的,卸他手腕的時候,動作幹淨利落。


    說起殺人的時候,更是半點波瀾都沒有,就像殺一隻雞一樣簡單。


    混跡於市井,隻見過混混流氓放狠話,毆打他人,卻從來沒犯過殺人案的男人,嚇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毫不懷疑,若自己梗著脖子,還要試圖摘麵具,麵前這位公子哥,真會出手將他直接殺了!


    男人立刻閉上了嘴,恨不得祁寒貴人事忙,將自己忘了。


    祁寒卻反手哢嚓一下,把他手腕接上,才道:“死者是外姓人,我們也是,唯有外姓人,才能抬得動外姓人。”


    “但我們臉上的麵具,究竟是怎麽迴事呢?”周秋還是非常介意,一邊說,一邊摩挲麵具,“若是佯裝親屬,應該男女老少皆有。”


    “為何獨獨是一張哭泣的老者臉?”


    先前幾次說話,自稱姓趙的“趙老”也很疑惑:“聽聞偏僻鄉村,沒有監察司駐紮的地方,愚昧橫行。”


    “一旦鄉人橫死,送去墓園的一路中,送葬人將會佩戴兇惡的儺麵,以猙獰醜惡之態,嚇退鬼怪。”


    “此乃以邪勝邪之法。”


    “但觀管事談吐,文質彬彬,瞧著不像是愚昧之人。”


    “還有,他們屢屢提到‘上師’,卻從不提巫祝,難不成此處沒有後土廟?或者其他諸位神隻的廟宇?”


    “那這死者,究竟安葬在何處?”


    說來說去,還是大家都很緊張,不知道此地喪葬習慣如何。


    畢竟,“禮”之一字,最為繁瑣,一步錯就是步步錯,更讓人提心吊膽。


    可管事默認他們“應該”懂得所有步驟,他們又冒認了這個身份,總不能說我什麽都不懂,請你告訴我,應該如何做吧?


    何況還有——


    眾人的目光,又齊刷刷落到沈婉身上。


    “屆時,我們要送葬,她該怎麽辦?”


    這次沒人敢說,要把沈婉扔下了。


    開玩笑,萬一沈婉真是死者的話,對她不好的三姓堡就是前車之鑒。


    但他們要送葬,背著個人也不像樣。


    “諸位,我有個想法。”


    一片寂靜中,葉弦忽然開口。


    “既然此地無神,我們就臨時做一尊神像,供奉——”


    “沈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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