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公主”反問:“你想知道什麽?”


    這是一個很高妙的問法。


    現在她們雙方都無法確定,自己手上的秘密在對方那裏究竟值多少價。


    而殺價的奧義在於心理戰和信息差。


    當一件東西值五塊錢的時候,我標價100,你還到20,你以為你賺了,實際上還是我賺了。


    “你確定要將主動權交給我嗎?”靈青虞十分悠哉地問,“我可能會問一些讓你很為難的問題哦!”


    “而當我問出口了,就一定要知道答案。”


    好言相勸之後,靈青虞又補了一句:“對了,不要告訴我‘那樁秘密’,因為我很期待,赤行風會怎麽說,茂陵君又會怎麽處理。”


    “永定公主”沉吟片刻,吐出第一個秘密:“後土一脈的本質,乃是痛苦。”


    痛苦。


    靈青虞咀嚼著這個名詞,忽然對這個世界的“道路”或者說“權能”,有了進一步的體悟。


    是啊,痛苦。


    沒有什麽比這更能準確形容大地母神,眾生之母。


    這也是各國神話的共通之處。


    伊邪那美死於生育;


    提亞馬特和蓋亞死於子嗣的背叛;


    弗麗嘉為了避免兒子遭受死亡的苦楚,跑遍世界各地,要求萬事萬物發下永不傷害的誓言。


    伊西絲含淚救治瀕死的兒子,並且智計幫他奪得王位。


    這些至高無上,尊貴無匹的女神,在神話故事中,總是扮演那個犧牲者、奉獻者、被背叛者。


    當吞噬著她們血肉,以此作為養分的子嗣孕育的那一刻,母親就注定要承受無窮無盡的痛。


    孕育之痛、分離之痛、背叛之痛。


    但這也正是母神最大的權能所在。


    死後的伊邪那美,成功執掌黃泉國,擁有了挑戰兄長與丈夫的權能;


    被背叛的提亞馬特與蓋亞,繁衍出新的子嗣,發動驚天動地的神戰;


    伊西絲憑借自己生命女神的權能,知曉眾生名諱,從而自由操縱眾生,甚至設計褫奪了拉神的權柄,一躍成為權力和法力最為強大的女神。


    生命伴隨著痛苦,痛苦伴隨著權能。


    所以“永定公主”可以輕易誘導側妃,因為側妃是後土一脈,本就比旁人更能體會到痛苦。


    背叛之於她們,感受往往更深。


    “原來是這樣……”


    靈青虞先前看到永定公主使用技能,居然是血的時候,還會覺得掉san,現在已經完全不覺得了。


    生命誕生的時候,不也是一團血肉髒汙?


    但很快,靈青虞就意識到一個問題:“既然帝國已經知曉後土一脈的本質,為什麽不公開呢?”


    明明已經清楚,這一脈修行最關鍵的是什麽,為何非要拿“大地、山巒、血肉、繁衍、欲望、苦痛、母親、享樂”等一係列權能去掩蓋,讓人眼花繚亂?


    直接指向本質不好嗎?


    “永定公主”冷冰冰地說:“因為覺醒這一脈的,九成九是女子。”


    靈青虞忽然就笑了:“就像千萬不能告訴年輕女孩,生孩子很痛,還會留下不可逆轉的傷害一樣?必須宣傳有了孩子,母親會多幸福?”


    “這是原因之一。”


    “永定公主”的迴答永遠是那麽冰冷,就像ai,或者機器。


    “女修行者子嗣是修行者的概率,是普通人的千萬倍,後土一脈又是難得適合、鼓勵女性繁衍的一脈。”


    雖然共同執掌“繁衍”權能,但青帝司掌的,隻是那一瞬的歡愉;


    後土執掌的,卻是之後無止境的痛苦。


    “出於人類存續的考量,帝國建立之初,獨立出來的巫祝一係,就定下以‘歡愉’、‘繁衍’、‘享樂’為表象的基調。”


    隻字不提後土一脈的本質乃是痛苦。


    因為後土帝尊很強,祂的修行者也很強;


    因為後土帝尊很眷顧女性,加上權能的緣故,這一脈的女性修行者最多,甚至可以說,至少有一半的女性修行者命主後土。


    又因為命主後土的女修行者,生下優秀子嗣的概率更大。


    所以從帝國創立之初,統治者們對這條道路就開始進行包裝,讓它看上去更簡單、更快樂、更輕鬆。


    “好高明的手段啊!”靈青虞幽幽輕歎。


    如果有一條修行道路,更輕鬆、更強大,也更適合女性,覺醒它的女修行者有什麽理由不去選?


    隻要她們選了,對帝國來說就賺了。


    因為這條道路確實更強大,也更適合女性,並沒有拿一條差的道路來騙她們。


    至於她們選了之後,會有怎樣的人生。


    無論是努力修行,讓自己變得更強;還是畏懼退縮,選擇出賣子宮,都無所謂。


    變強,帝國就多了強者;


    生育,帝國就多了人口。


    這是明目張膽的陽謀。


    “但我還是有點不解。”靈青虞好奇地問,“就算明說又怎麽樣,難道真有人會不選嗎?”


    換做她前世,女人當然可以說“我不想生就不生”。


    可這個世界,還有人點亮了命星卻不修的?


    自斷其臂?


    不可能吧?


    像清淨主那種命星一亮,就直接被劃分為“羅教妖人”的,人家該怎麽修行,就怎麽修行,管它是否滅絕人性,適合自己才是第一。


    若是畏懼痛苦,就放棄後土一脈如此強大的道路。


    那這人也不可能活得長久。


    “永定公主”冷冷道:“如果一個人在覺醒時,命盤中三顆主星都點亮,他的八字要燒給哪位神?”


    靈青虞懂了。


    雖說禮多人不怪,華夏人的傳統就是不管哪路神仙,全都拜拜。


    但那隻是老百姓的做法。


    都踏上修行道路了,就和研究學術一樣,總要定個山頭。


    將八字托付給哪一位神明,就代表自己選定祂作為主祭祀,相關的道路也作為主要道路,剩下的則是輔助。


    帝國之所以隱瞞後土一脈的本質,不是怕她們知情後不修後土一脈,而是怕她們主道路不選後土。


    等等,那這麽說……


    靈青虞望向永定公主。


    “這就是第二個秘密——雖然也是半公開的秘密。”


    “永定公主”迴答:“皇室與四大王府,都是將八字托付給自己的先祖。”


    也就是五方上帝。


    “我明白了。”靈青虞輕歎,“真殘酷。”


    神明選擇信徒,當然要以這條道路為主。


    但先祖庇護後裔,卻沒有這個限製。


    也就是說,當絕大多數修行者,同時覺醒兩三條道路,必須選擇一主一(或者二)輔的時候。


    皇室與四大王府的後裔,卻不必進行這樣的取舍。


    每條道路,都可以是“主”。


    這就是祖先是神明的好處。


    意識到這一點後,靈青虞又輕輕地重複了一遍:“真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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