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道此時的心情,好比一個小孩子,心心念念了一整年的煙花,還是特製加強版,剛抱到手裏,沒等放呢,被別人搶走了。


    還是當著他的麵搶走的。


    還當著他的麵就給放了。


    放完還嫌不滿意,覺得不咋地。


    道士的脾氣,沒有大家可能以為的那麽好。道士不是和尚,和尚要戒嗔戒躁什麽的,道士不用,反而道士還要鬥妖,鬥怪,鬥鬼,鬥僵屍,鬥天地,遇到亂世,還要鬥鬥人。


    總而言之,道士這個職業,屬於閑著的時候你看他很好說話的樣子,有事的時候,他想讓對手變成很好說話的樣子。而且,一旦把對方當成對手,就開始不怎麽講道理。


    舉個栗子,書生寧采臣會跟女鬼聶小倩講道理,體諒人家的難處和不容易,道士燕赤霞可不會,上來就要弄人家。要不是寧采臣出麵礙了個事,那可能就不是一個人鬼戀的愛情故事,而是燕赤霞大戰邪鬼這種傳奇故事。


    其實挺想知道,如果寧采臣上來碰到的是黑山老妖,還會不會想體諒體諒人家。


    張老道跳起來就要跟周富貴比劃比劃。


    這可是自己辛苦了一百多年,才盼來的天劫啊,就這麽,這麽讓你幾拳頭給錘沒了?


    老道我生逢亂世,在前朝的前朝覆滅之際,帶著前朝的前朝的藏書隱匿於深山之中,苦讀百年,窮首皓經的鑽研,頭發都熬沒了,才見了一次天劫,你就給幾拳頭錘沒了?


    至於這天劫本就是他從人周富貴手裏搶來的,不好意思,這會正生氣呢,等氣消了再說。


    周富貴也想當一個尊老愛幼的人,可自己救了這小老道的命,他還敢動手,嘿,這不是不講道理的遇上了胡攪蠻纏的,喜歡打架的碰上了喜歡挨揍的,陳年的鰥夫遇上了積年的寡婦麽?


    那還想啥啊,動手吧。


    劫雲消散,化作靈雨,兩人就這麽在靈雨中打了起來。這場麵,要是換做一對年輕男女,簡直浪漫的不行,可現在是一個熊一樣的壯漢,一個袖子都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老道,就沒那麽好看。


    這就叫審美局限,好比學習的時候,能接受百合綻放,卻無法多看一眼棍棒交加。


    打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最終周富貴以勢大力沉的拳法,破了張老道的陣旗、請神、喚鬼和桃木劍。


    倆人都打累了,一人坐一邊唿哧唿哧的喘。


    周富貴一邊喘,一邊把破碎的陣旗和桃木劍,鬼畫符什麽的拿起來看,一邊嘖嘖稱奇:“老頭,你弄出來這些神神鬼鬼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張老道鼻青臉腫的,聞言差點沒再次跳起來,要不是實在腿疼,肯定還要再打一架:“周小子,別以為你以武入道,就能鄙視貧道的道法!貧道不是打不過你,隻不過之前受了天劫的傷,還沒好利索!等以後的,咱們再來過!”


    周富貴納悶抬眼:“你認識我?”


    “廢話!”張老道氣衝衝的說:“要不是席小友求我,貧道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作甚?”有句話,他沒說出口,席小友跟你周小子真不愧是一家子祖孫,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一個狡猾,當年在貧道這騙著學去占卜術,一個莽撞,毀了貧道的機緣。


    周富貴翻遍記憶,也沒想起來誰是“席小友”,幹脆就問了。


    張老道差點脫口而出說是“你爺爺”,好在還記得席小友千叮嚀萬囑咐的說不能說出他的身份,以免和周家牽上因果,害了周家,話出口時,成了反問:“你不認識貧道?”


    周富貴搖頭。


    張老道這下就擺起來了:“嗬嗬,原來是不知道貧道是誰,所謂不知者不罪,貧道便原諒你的莽撞吧。你聽好了,貧道的俗號已棄用一百多年,現在人們都喊我張邋遢張真人。那席小友,便是你家中西席先生,前些日子,他算出你此次西行有劫難,求了貧道來救你。不然,貧道也不會出現在此。”


    說到這,張老道良心發現,扭過臉去不看周富貴,淡淡的說:“說起來,貧道還要感謝你,讓貧道分了一絲天劫之力,得以窺見這天地間的偉力,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到這,倆人也算是把話給說開了,開始社交寒暄,互相客套了幾句,話題轉向雙方關心的事情。


    周富貴想知道九階到底是什麽階段,怎樣才能正式步入九階。對他而言,九階就像一隻猴看到櫃子裏的桃,近在咫尺,卻摸不到碰不著。


    張老道表示,貧道也不知道,道友以武入道引動天劫,已經快老道一步,隨後反問周將軍怎樣引動的天劫。


    周富貴仔細思考,認為這不是天劫,而是天罰,或許是因為自己殺的人多。他感覺到突破九階的契機時,就是因為殺戮,今天引起天罰,也是因為殺戮,順手還滅了個國。


    張老道表示不信,說天罰怎麽可能讓你活下來,你小子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天罰,隻有天劫才會在生死邊緣保留一線生機。


    周富貴反問,你這麽懂,你怎麽差點被天劫劈死?


    張老道立刻轉移話題,說是很好奇周富貴怎麽做到在天罰之下活下來的,在天劫與天罰之間,話題轉換的流暢自然。


    周富貴把他所記得的殘缺版本《道德經》背了幾句,中間還參雜了些《論語》《春秋》《易經》等。至於說竄了這事,反正他也不知道說的是啥,所以他也不尷尬。


    張老道立時對周富貴驚為天人:“道友悟道在我之上,又慷慨傳授,請受老道一拜,就是周將軍所言之機杼前後當有其他經文,不知能否傳授?”


    周富貴表示,不是我不想教你,實在是我也不會,我也是聽人說的。這種事情,我要迴去問問人家才能給你個答複。


    他不想說出這些內容都來自兒子周卓。這小子身體本來就不好,再被人打擾,恐怕活不了幾天。席老頭還常說卓兒驚才豔豔呢,跟張真人關係也不錯,都能請動張真人遠赴哈密來幫忙,還經常和卓兒在一起談經論道,不也沒說過卓兒的事情麽。


    在保護周卓這件事上,周富貴,席先生和劉治三人,都是認真且一致的。


    張老道聽了,也不覺得遺憾,一來今天收獲極多,二來聽不到完整經文,說明緣法還沒到,這種事強求不得。


    他將周富貴之前所說的亂七八糟殘缺版經文剖析講解了一番,兩人都覺得很有收獲,最後拱手告別。


    兩人都很開心,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牛逼的人物之一。


    周富貴覺得自己肯定是第一,因為能勝過他的兒子是他親生的,張老道覺得自己是第二,雖然打不過周富貴,但是周富貴沒他懂得多,隻是勝不過那個傳授經文給周富貴的人。


    周富貴大搖大擺的往圖錄城走,從被沙塵暴吹塌的城牆進城後,看著滿地斷壁殘垣,看著在廢墟中扒拉,想翻找家人屍體的人,心情又沉了下來。


    死在這場風暴中的人,連屍體都未曾留下。就是剁肉餡,起碼還有碎肉,可這場風暴卻好像將生命泯滅在天地間,不留一絲痕跡。


    剛進哈密王宮,他心情又好了些,因為那個周侯吹也不知從哪找了麵鼓過來,抗在肩上,還在背後插了幾麵彩旗,跟在周富貴後麵走的趾高氣昂,一副恨不能通告世人:


    “老子說的不錯吧,周侯爺就是這麽無敵!連天災都幹的掉!”


    火焰山距離圖錄城不遠,周富貴在山上搞出來那麽大動靜,隻要是個活人,相看不到都難。


    進了王宮,苟老六正坐在王位上,哈密王黃金寶石打造的桌案上,放著十八個兄弟的骨灰。


    他見周富貴進來,立刻起身:“老爺,你坐這。”


    周富貴也不客氣,大馬金刀的就坐了上去。


    不過他此時的形象實在不太好,光著膀子就不說了,身上的闊腿褲子也不怎麽雅觀,被沙塵暴撕的跟拖布差不了多少,走路的時候,腿上的黑毛隨風飄揚,惹的王宮中的宮女恨不能眼珠子都長到他腿根上。


    她們就想看一眼,是不是這位周侯爺的根也雄風萬丈。


    可惜,這褲子很有服飾設計大師的風采,總在露與不露之間卡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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