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野心分很多種,有對金錢權力的渴望,有對美人美食的貪婪。


    世俗內的欲望,萬變不離其宗。


    難得是世俗之外那些超脫規則的追求,例如尋得大道。


    例如,長生不死。


    若以上全都不對,還有一種可能,張朔是位脫離了低級趣味的聖人。


    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賢者。


    呃——


    可惜,江宇自己也是修道之人,對道家處事作風太過了解,半點不信。


    他真的很想知道張朔想得到什麽,又不能直接問。


    有些話一旦挑明,就徹底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不對,還有一種可能,最不可能的可能。


    張朔壽命枯竭,時日無多。


    翻看史書,手握權柄的上位者將死時,通常有三種選擇。


    或選擇徹底瘋狂,殺穿天下,讓世人陪葬。


    或選擇放下執念,普渡眾生,讓世人銘記。


    或選擇丟掉腦子,尋求長生,讓自己變成笑話。


    江宇突然想起剛才聽到的一句話,純偷聽,集市街裏張朔對林夭說的蠢話。


    讓傾心自己的美人失望,還不夠蠢嗎?


    “你剛才說的一年壽命,不是拒絕感情的托詞?”


    張朔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對江宇的竊聽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激活能量的那一日就有了心理準備。


    傳承者的氣息太耀眼,無法遮擋。


    不激活傳承,以他微末的b級異能出不了城,看不到農田。


    張朔對江宇的好感也是從那一日開始,對方識破後,並沒有阻止他的窺探。


    沒有幹擾,沒有接觸,任由他自己觀察。


    “沒有一年。”


    “張角的傳承比較特殊,符水,神跡消耗的不是能量,是壽命。”


    “嗯——”


    “我最多能支撐八個月。”


    “你最好手腳快點,八個月後,百萬起義軍你隻能自己想辦法應對。”


    江宇起身,鄭重向著張朔行禮,敬佩發自內心。


    八個月很長,足夠在史書上留下更重的一筆,足夠殺穿九州,建國稱帝。


    前提是不經營占下的領地,不計物資損耗,不計兵士犧牲。


    底線再壓低些,食物遍地都是。


    隻需要一個磨盤,就能做出美味的骨泥、肉泥,原材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至於以後,死都死了,管它洪水滔天!


    黃某表示,這招我熟。


    張朔辜負追隨者的選擇,在史書上未必能留下什麽好名聲。


    大家都是軍閥,沒有正統,沒有任何掌權者敢說自己名正言順。


    如此做法,比當年宋江投靠朝廷換一份編製還要惡劣。


    北宋再腐朽,那也是正統王朝。


    琴島屁都不是!


    那些追隨張朔的信徒,是因為信仰還是因為一口飽飯,沒人知道。


    江宇想了許久,覺得可以試試。


    “不用那麽久。”


    “九州子民想要的其實很少很少,僅僅是吃飽穿暖,沒人喜歡死在戰場上。”


    “這片土地上,生活著整個藍星最勤勞最善良的子民。”


    “隻要有地種,有飯吃,有衣穿,再辛苦也可以忍受。”


    “他們經曆過幾千年的苦難折磨,懂事的讓人心疼。”


    張朔點頭讚同,同是道家出身,自小入世,見過太多世間苦難。


    亂世躲在山門裏清修念經,盛世出來斂財的教派,除了浪費糧食養一身肥膘毫無價值。


    不要說世間凡人,就算是他們日夜參拜的神靈,想來也會以他們為恥。


    漠視蒼生苦難,修道者真心做不到。


    張朔想了許久,依舊捋不清頭緒,那群追隨他的人心中有多少仇恨他知道。


    對末世的仇恨,對末世掌權者的仇恨。


    這副擔子真的很重,重到讓他對江宇沒有什麽信心。


    這貨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享樂主義者,怎麽看都做不來苦差事。


    整個起義過程,他與底層士兵同吃同睡,沒有享受過半點特殊待遇。


    張朔對某人的能力持懷疑態度,很難相信他可以讓百萬起義軍臣服。


    那是一群殺紅了眼的瘋子!


    野獸!


    “怎麽開始?”


    江宇滿上茶杯,心情不錯,腦海裏突然浮起最近一直在思考的兩個字。


    答案脫口而出。


    “人心。”


    “不用做任何多餘的事,琴島會派專業團隊協助你們完成農業、養殖業重建。”


    “等到他們有房子住,有肉吃,有棉衣穿,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至於你...”


    “家師隱仙派尹風,你籌劃的這場起義冠上他老人家的名義不算丟人吧?”


    “當然,最後如何選擇全在於你自己,八個月的帝王也足以在史書上留名。”


    “幫你重建農業、養殖業,算是我這個同門師兄送你的新手禮包。”


    “純福利,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江宇的話半真半假,聽尹師尊的口氣,他們師兄弟關係好的勝過親兄弟。


    尹風入世時間久,比師兄名頭響亮。


    扯大旗作虎皮,自然要選一麵最唬人的旗幟。


    師叔師父,自家長輩沒必要分那麽清楚。


    張朔默然,尹師尊的名字不知聽過多少次,他老人家的傳奇故事能寫成一本書。


    妥妥的都市爽文。


    神醫,神算,高武,修真...


    尹風的事跡,稍稍在腦海裏過一遍就爽到飛起。


    尤其22年7月那場同倭國的鬥法,一己之力斬殺九菊一派數十人。


    尹師尊布下的陣法,幾乎將整個九州腹地守護在內。


    那日的衛星雲圖,變成了一幅覆蓋蒼穹太極雙魚圖,戰績可查。22年7月20日衛星雲圖  那一年,尹師尊不過二十歲。


    “你們在藏青高原完成的壯舉我看過,我不是怕死,隻是那時還未獲得傳承。”


    “身為修道者,為蒼生赴死我不會猶豫。”


    江宇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相敬,遙舉碰杯後一飲而盡。


    “我知道。”


    “他們知道。”


    “你完成的壯舉我看得到,那些赴死的同道也能看到,大家隻是走的路不同而已。”


    “隻要目標一致總會相遇,逃不過殊途同歸四個字。”


    “堅持走下去,以後會遇到更多同行者。”


    前世,九州局勢比此刻艱險困苦百倍,依舊有無數仁人誌士前仆後繼。


    他們就如同螢火一般微弱,亦能在黑暗裏發一點光。


    其實不必等候炬火,此後若沒有炬火,那螢火便是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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