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江年當庭宣布,將帶皇後歸寧東陽……


    尚未赴任沙洲的沙洲都護林天和,當即請求,欲攜宣威將軍衛菡伴駕,一道迴去東陽。


    林天和五年前科考失利,怕被祖父糾纏,要他接手祖傳衣缽,行醫終身,未敢迴鄉。


    去酈陽城隱下後,更硬著心腸一封家書未遞。後他為即墨江年所遣,去了沙洲一呆便是四年多。


    血雨腥風曆遍,今他貴為沙洲都護,更兼有了皇帝親賜的婚約在身,自當榮歸故裏……


    一為安撫家人。


    二為,他祖父與雙親俱在,得親自見證他與衛菡在東陽完婚。


    三嘛,自然為蹭皇帝的禦駕風光,光耀門楣。


    即墨江年欣然應允,將歸寧日期定在吏部尚書李光明大婚之後。


    吏部尚書李弘亮,字光明,時年三十有五方才娶妻,自是將婚事大操大辦。


    婚典由禮部官員操持。


    大婚當日,十裏紅妝自靖西王府排出,禮部官員隨李光明親迎。


    八抬大轎自靖王府抬出,李光明高坐駿馬,神彩飛揚伴行轎側,沿途百花香惠紛墜,百姓聚看,熱鬧非凡。


    親迎隊伍入了吏部尚書府後,婚典由帝後親證,榮光無兩。


    洞房之夜,喜房內仆奴散盡,紅燭高照。


    江秋靈與李光明並肩坐於喜床,兩兩無言。一個兩手掐著裙擺,一個大力地糾著雙手,無聲躊躇良久。


    畢竟為三部之首的吏部尚書,李光明吭吭哧哧先開了口:“時辰不早,娘子與我歇下吧!”


    “但憑郎君作主。”江秋靈眼睫劇顫,羞澀應聲。


    李光明雙手哆哆嗦嗦伸去,欲為江秋靈褪去翟衣,哪知手上慌亂,全然不得要領。


    江秋靈雙頰緋紅,善解人意地道:“何不郎君自解,妾亦自解?”


    李尚書收迴無措的手,背過身解衣:“有勞娘子!”


    江秋靈亦背過身去,自解衣裙:“郎君客氣!”


    ……


    金秋九月,秋風送涼。


    一隊天使自上京出發,一月後,將聖旨一道送入東陽城。


    東陽知府陳大人於府衙內擺設香案,攜東陽官員,齊跪接旨。


    聖旨上書……


    不日,聖人將攜皇後及皇子臨幸東陽。


    皇後出生東陽城,父母早喪,要東陽官員為皇後雙親重修陵墓,為雙親遷葬,雲雲……


    天使宣旨後,東陽大小官史眉眼俱驚,麵麵相覷。


    旨意上明示,皇後出身東陽製香世家之宋家,為五年前兇死的宋時洵之女。


    五年前那場龍舟賽上,宋時洵之女宋卿月投河自盡,留下血書一封。


    血書中,將其夫郎、也便是美冠東陽、彼時東陽城的教諭晏元良,謀財害命之事昭揭天下。


    將晏元良緝拿下獄,複案兇案者,為東陽城前任趙知府。


    孰料,趙知府未能查出晏元良謀財害命之佐證,倒令晏元良寡母羞憤難耐,懸梁自盡。


    隨後,晏元良被放出大獄,為母斂屍後不知去向。


    同年冬日,上京來使,調取晏元良謀財害命一案詳情。


    彼時,東陽官員方知,原是宋卿月詐死,遁形於上京,與同去上京謀得職務的晏元良,不期而遇。


    宋氏為晏元良所告,為京兆府緝拿,當年便被判了斬首。


    為何,這詐死一迴、又被叛了斬首的宋卿月,搖身一變,成了當朝聖人新婚的皇後?


    個中緣由曲曲折折,天使哪裏盡知,隻向東陽官員鄭重告戒……


    聖人對皇後寵愛無兩,有求必應,為宋時洵夫婦重修陵墓一事,萬萬盡心。


    東陽城諸官自是點頭頻頻,連連應聲。


    且不管這位皇後的傳奇經曆,單是當朝寵後出身東陽一事,足令東陽城官員、百姓與有榮焉,自當盡心。


    東陽城諸官擺宴,款待天使。


    席間,天使將東陽城大讚,直歎東陽山美水秀,人傑地靈。


    更透露消息一則,說是新任的沙洲都護林天和亦出生身東陽,會隨禦駕同一歸來。


    沙洲都護乃為當朝正三品大員,位高權重,非東陽官員可比。


    送走天使,東陽官員四探消息——這林天和,究竟是東陽城哪戶高門貴邸之後?


    一月過去,城中查無此人,諸官皆道怪哉。


    十月初一,帝駕自上京且停且行,緩緩駛近東陽城。


    城外,香案滿排道側,東陽官員與百姓夾道奉迎。


    數千千牛衛郎將騎於高頭大馬,甲胄明黃,威風凜凜,前後左右,夾護天子儀駕。


    儀仗隊伍中彩傘招招,羅蓋如雲,浩浩蕩蕩而來……


    *


    東陽城東,林氏醫館內。


    林老郎中眯著昏花的老眼,抬起滿是雞皮的枯手,顫巍巍寫畢一張藥方。


    拿起墨跡未幹的藥方,林老郎中將臉離遠閱了又閱,方遞與醫案前一胡須花白的老者。


    “此方拿足一月,你給我好好吃著,指不定方氏肚子就有了動靜。”


    胡須花白的老者麵色艱難地接過,目光閃爍須臾,抬眸小心翼翼覷向林老郎中。


    “父親,兒子已經年愈六旬,方氏也已五十有五。再說了,父親這方子,兒子也會。”


    林老郎中聞聽,當即將腕枕擲到胡須花白的老者臉上,顫巍巍扶案起身,手指口罵。


    “林宜民,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孽種?你這孽種怎又生了那麽一個小孽種?”


    “當初讓你遣人將他從京城裏綁迴來,你隻是不肯,還替他說話。說什麽男兒誌在天下,不當龜縮一隅,白活一世……咳咳咳。”


    林老郎中年近百歲,愈說愈氣,喘聲連連。


    林宜民見百歲老爹氣得身子哆嗦,幾站不穩,趕忙將手中醫方放下,轉過醫案伸手相扶,卻被老郎中打開了手。


    “他一去五年杳無音訊,國中又兵荒馬亂三年整,指不定死在哪個角落,屍骨無存。你不與方氏再給我添個孫子,是想我林家在你手裏絕後?


    林宜民萬般無奈一歎氣,將那張醫方拾起:“吃吃吃,便是吃到死,兒子與劉氏也吃……”


    隨之,林宜民苦著臉,轉去藥櫃自己抓藥。


    老父子倆爭吵之際,老郎中的徒兒們瑟縮一旁,大氣也不敢一喘。


    見二人歇戰,一徒才抖膽出聲:“先生,今日聖人擺駕東陽,徒兒們想去看看熱鬧。”


    老郎中一揮手,顫巍巍扶案坐下:“有何好看?聖人也是人,還能被你們看出三頭六臂來?”


    得了應允,徒兒們強抑著心頭雀躍,一擁而出。


    未幾,徒兒們大驚小怪衝迴醫館,遙遙便喊。


    “先生,先生,天子儀駕來了醫館麵前這條街,好生熱鬧,我等的扶先生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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