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粉紫色閃電耀亮大殿,將當殿對峙,三人憤怒的臉照亮。


    “哢嚓”一聲滾雷炸響過後,永安皇帝即墨雲台目光一掃闔殿文武,見百官如他一般,臉上皆為看戲的神色。


    三人爭執近半個時辰,無人替戶部尚書崔康時、通州刺史李祁說話,卻也無人替沈明勳出頭。


    此局麵正為他欲見,心中頗悅,揮手打斷三人間的你來我往。


    “今日是除夕,不當於這歡慶的日子傷了和氣。這樣,放朝後,朕親帶太醫去崔相府上一趟,查驗崔相夫人病情之真假。無論結果,年後開朝再行決議可好?”


    沈明仕見他這弟弟狂悖而不自知,又聽崔康時的言辭帶偏了滿殿文武,情形頗為不利。


    按捺不住出列,路過沈明勳時小聲低斥:“你給我收聲。”


    立身帝階之下,沈明仕向帝座拱手:“臣附議!今日除夕,本當早些散朝過節,此事便延後再議!”


    崔康時目的已達到,便麵無表情拱了手,表示同意。


    李祁恨恨瞪了沈明勳一眼……


    上朝前,李祁通過夫人李紈的嘴,知曉了一切。


    他之所以同崔康時鬧上朝堂,一為發泄怨氣,二為給崔康時撐腰。


    既然毒害女兒的沈安青已死,再鬧也不會有什麽結果,便也了收聲,拱手表示同意。


    唯沈明勳滿臉忿忿不平,氣得白須亂顫。


    明明死的是他孫女,滿殿文武無一為他說話,就連大哥也對自己橫眉怒對。


    這個年,他還有何好過?


    *


    除夕日申時,朝中來人,將崔府擠得滿滿當當。


    宋卿月臥房摒退崔家仆婦,太醫們為宋卿月診脈後,將實情奏稟於屋中靜候的皇帝。


    太醫們確證宋卿月難產後氣血兩虧,又受了驚嚇,深陷昏迷有醫理可據。


    遣太醫們退出後,即墨雲台一掀明黃色帝袍於榻邊坐下,微傾了身子,靜看榻上不醒人事的宋卿月。


    須臾後,他伸出纖白如玉的手指,指尖輕輕滑過宋卿月微暖的臉頰。


    “拚死也要為崔家殺了沈安青,宋卿月,崔康時與即墨江年……你究竟愛哪個?”


    “你最好別裝死,朕還指著你大用!”


    他目光下落,落在太醫們診脈後,宋卿月露在被衾外的那隻手上。


    閃了一閃美眸,他伸出兩根手指,長長的指甲掐住她的掌心。


    力道逐漸加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肉,他低道:“快些醒來再幫朕捅些亂子,朕一人演戲多無趣!”


    宋卿月如黛的遠山眉緩緩擰起,長長的眼睫顫了幾顫……


    不曉怎地,她老是迷路,不知何去,也尋不到歸途。


    身處莫測之境,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不知身周籠著的是雲還是霧。


    她轉眸四顧,舉步四奔,卻衝不破身周看不見摸不著的牆。


    忽覺左手掌心刺痛,她抬起手看,見手心綻破,溢出了鮮紅的血。


    鮮紅的血於掌心凝聚,長出根,抽枝吐葉,結出花苞……


    “沙”地一聲,花瓣綻放吐蕊,露出花心裏躺著的小娃娃。


    小娃娃僅核桃般大小,胖乎乎的小身子裹著一片花瓣大的紅肚兜。


    他伸了一伸懶腰於花心間爬起,仰起稚嫩的臉,衝著她碩大的臉盤子問:“喂,你給我起了什麽名字?”


    ……


    崔府,宮中來人連帶皇帝,已被崔康時攜同嶽丈送走。


    宋卿月臥房內……


    刺史夫人李紈,二公子夫人邊淑琴,三公子夫人趙玉蕊,還有小珍娘擠在她榻前。


    三大一小衝繈褓裏的小嬰兒正歡聲笑語……


    李紈懷抱繈褓,將熟睡著的小嬰兒放得低低,以便給珍娘看稀奇。


    珍娘踮著小腳探頭看奶娃娃,軟糯道:“叫弟弟崔小狗吧,我最喜歡小狗了!”


    三個大人“噗”地就笑了。


    邊淑琴笑罷道:“崔小狗?你爹聽了還不得氣死!”


    珍娘閃了一閃大圓眸,兩隻小手捂上小嘴,肩膀一聳一聳地竊笑。


    趙玉蕊笑著一點珍娘額頭,“你叫崔珍珠,弟弟便叫崔珍玉好了!”


    “叫他玉衡……”


    不知何來的聲音驀地響起,很是低弱,有些沙啞。


    三大一小麵色凝了一凝,頓了一頓,齊齊扭頭朝榻上望去。


    榻上,宋卿月?白的臉上,一雙水汪汪的杏眸睜得大大,目光定定看著李紈懷中的繈褓。


    *


    除夕淩晨之際,崔宅門外炸響了爆竹。


    崔家仆人婢女盡出,看老管家鍾裕帶人放煙火,炸爆竹。


    眾人驚叫聲連連,捂著耳朵跳著腳,一麵躲亂飛的爆竹,一麵開懷大笑。


    爆竹足足放了一個時辰,將崔府門前的長街炸得火光連天,惹來半街百姓看熱鬧。


    宅中,崔康時陪嶽丈嶽母吃了半夜的酒……


    伴席的是崔康壽,邊淑琴,趙玉芯。


    因二弟三弟辦事未歸,二弟媳邊淑琴,二弟媳趙玉芯嫌過節清冷,特地趕來定州一同過節。


    崔康壽自然也帶了珍娘來聚。


    席間,老夫妻二人將這些年藏於心間的怨嗔說盡,又紛紛抹淚念叨了許久李慕兒。


    席間眾人解釋,勸慰了良久,都有了些許醉意。


    李祁便將這個局麵認了,舉酒杯歎道:“慕兒的事死無對證,追究不出什麽結果。好在你這位新夫人,替你嶽母擔下了大幹係,是個有情義的女子,往後便好生過日子。”


    “小婿謹遵嶽丈教誨!”崔康時紅著眼應了。


    李紈攏了一攏袖子,向刺史道:“宋卿月也醒了,待過幾日她身子好些,你便與我認下這個女兒吧!”


    李祁仰盡杯中酒,放杯幽道:“你說她模樣像我那慕兒,還真不忍見她!既然你執意認她,我便也多留幾日。”


    李紈便又道:“她那娃娃生得珠圓玉潤的,跟平安若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般。今日晚了,他睡下了,明日抱給你瞧瞧。”


    崔康時本正舉杯飲酒,聽嶽母如此一說,被酒嗆紅了臉,咳嗽道:“咳咳……”


    李祁臉上難得地綻出個淡笑,望向崔康時問:“也你算是有後的人!準備起什麽名字?”


    “叫玉衡,崔玉衡!”崔康時尚未開口,李紈笑接,“宋卿月醒來就講了!”


    酒罷,崔康時命人送老夫妻二人去暖閣吃茶守歲,其餘人陪座。


    他則催動車輪迴了後院。


    宋卿月醒了,他尚未來得及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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